意识从记忆的洪流中抽离。
我怔怔的抬着头,看着轿车翻落后,将我紧紧护在身下的男人。
四目相对,隔着那么遥远的时光之路,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曲折。
三年,四年。
前前后后总共七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七年。
我们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彼此七年。
记忆的闸门开启的那一刻,忽然间明白的很多东西,让我浑身承受不住的颤栗。
我很想问问他,问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精神有问题,后来的一切误会,也皆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不论怎样对他百般刁难千般蹂躏,他都不愿意解释,却更不愿意放开我。
但当我对上他那漆黑而又深情的眼眸时,我忽然又觉得,真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这个男人,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我的七年,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山可移,海可枯,天地可竭,时光斗转不复返。
这世间那么多的东西都抵抗不了的时间,他却咬牙凭借对我的那一份爱,硬生生的抗过来了。
沈之初,你怎么这么傻啊……
眼泪从我的眼底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我无声的哭泣着,内心的世界却早已翻江倒海山崩地裂。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却哭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某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什么滚烫的东西滴在了我的眼角。
我的身体被卡在沈之初和身后变形的车厢中间,好半天,才缓缓撇过头。
当我看清他身后的那一刻。
我的脸色瞬间煞白。
我看见也许是车子变形后的某个部位,也有可能是那一瞬从车里崩出的零件,那么长,那么尖锐,狠狠的贯穿了沈之初的整个后背,还戳进了他的后脑。
那怕是已经这样了。
他还一边无力的勾起苍白的嘴角,一边安慰我。
“没事的。”
“没事!怎么没事!沈之初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一边大哭,一边咆哮,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疼了。
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有没有贯穿他的脑袋,应该没有,如果是的话,他早就没有力气跟我说话了。
沈之初估计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凶他,愣了一下。
而后他想说什么,车身却猛然一晃。
一阵天翻地覆,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耳畔“轰……”的一声巨响。
车身像是撞到了某个地方,后坐力无比巨大,我整个人瞬间就像是被弹簧弹出去了一般。
而后我才发现自己刚刚的那个位置确实是在车门附近,刚刚车子估计挂到了半空的某个地方,直到现在,车身才完全落地。
挤压的变形的门早已损坏不费吹飞之力的被撞开,而我就从那撞开的门里,生生的震了出去。
头撞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脑袋懵到了想吐。
身体难受到了极点,却仍旧记得挣扎的趴向车子的方向。
沈之初的位置在车子里侧,如今腰以下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在了变形的车厢下,待我看清了状况,一瘸一拐的探进身子,双手用力想要把他救出来。
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做到。
“七月,不要,你搬不动的……”
沈之初的声音气若游丝,而后我一回头,对上他那满身是血的样子。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爆炸,我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排山倒海撕心裂肺的疼。
我不听他的话,我整个人又崩溃又害怕,就像是疯了一般,低着头,脸上涨的通红,卯足了劲儿只想要扳开压住他的铁块。
越来越多的眼泪从我的眼睛里冒了出来,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是一次又一次机械的重复动作。
我只觉得自己又害怕,又懊悔,又痛恨,又愤怒。
害怕自己会失去沈之初。
懊悔自己害了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收伤。
如果不是因为他爱我,他怎么会成这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受了那么重大而无法想象的创伤。
像我这样差劲的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我的存在只会害了那些真正爱我的人。
我有什么资格获得他的爱!我活该一辈子没人疼,没人要,活的痛不欲生。
这样我就不会去祸害别人了。
而愤怒,是对沈之行和孟黛这两个贱人的愤怒!
是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愤怒,它夺走了我的父母,让我半生漂泊,人生无比坎坷不说,它还让我和沈之初彼此误解,彼此错过了整整七年。
到现在,它竟然还想从我身边永远带走沈之初。
我是不会让它得逞的,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得逞!
那怕是拼了命,我也不会再离开沈之初了!
我咬牙切齿,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想要豁出一切,将这个世界咬碎的鲜血淋漓。
直到某一刻,沈之初朝我靠了过来,浓重的血腥味涌进了我的鼻子。
让我瞬间安静了下来。
“七月,你冷静一点,不要这样了,不要这样了……我求你,你知不知道看见你这样,我会心痛。”
我微张着嘴,半响,神经恍惚的偏头看向他。
咬着颤抖的下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砸了下来。
我哭的语无伦次:“沈之初,我觉得我好没用啊……我真的好没用,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我该怎么办啊……”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在我难过委屈的时候,伸手顺我的背了,再讲一些大道理来安慰我了。
事实上,他可能已经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努力将上身靠在我的怀里,就已经是竭尽了全力。
可是没关系,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反手抱住了他。
他的脸色无比的苍白,五官因疼痛皱到了一起,身上又脏又皱,半个身子都已经被身后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渗湿。
那个零件还在他身上插着,无比刺目惊心,可我不敢乱动,怕万一抽了出来,沈之初滚烫的血会瞬间喷到我的脸上。
我抱着他的头,第一次感觉到他是那么的轻,整个人抱在怀里都是轻飘飘的,跟个羽毛一样。
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七月,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害怕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口,动作很轻的点头。
我把脸靠在他的头顶上,他短而浓密上头发像是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的眼神失焦,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都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忽然间想起那么多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里,我们曾爱的那么艰难,艰难到让人几欲放弃。
也曾爱的那么纯粹,纯粹到,时光都打败不了我们的爱情。
就比如说现在,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只想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他,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相依为命。
我好害怕啊,好害怕,自己一旦松开他,他就会彻底离开我了。
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在洛七月的记忆里消失。
而是在洛七月的生命中彻底消逝了。
“我都想起来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足以代表一切。
果然,话音一落,我看见沈之初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有什么闪光东西出现在他的眼角,又明亮又湿润。
片刻后,我听见他气息微弱的声音。
“你知道吗?在医院看到你的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快要死了……”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我和柳眉的那场车祸。
“那一刻,什么恩怨纠葛,什么爱恨痴缠,我都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第一次知道,人命是那么的脆弱,人的一生是那么的短暂。只因为你闭上了那双眼睛,我的世界都仿佛崩塌了……”
他忽而顿住,轻咳了一下,看着鲜血从他毫无血色的唇角滴落。
我害怕到手足无措。
沈之初只是缓缓摇头。
“也许是老天爷惩罚我吧,后来你终于醒了,却也根本不记得我了,他们跟我说,你记得过去的一切,却唯独忘记了我。
“我想,这都是命。”
他气息奄奄,眼里满是无力回天的悲伤,和难以割舍的情愫。
我看见他的眼皮颤了一下,忽然就惶恐道大喊大叫。
“沈之初!你不许睡,听见没有沈之初!你看着我,你睁眼看着我!”
也许是我话,起到了作用,他的眼皮挣扎了一下,嘴巴张了张。
我连忙贴到他的耳边。
听清楚了他说的字。
衣兜……
衣兜。
我几乎是抖着手,将他是衣服小心翼翼掀开,摸索了好一阵,才从他的外衣兜里,找到了一把钥匙。
我怔怔的看着它,曾经它代表着我们拥有过最幸福的时光。
也曾阴差阳错,将我们生生分离,在心里种下了误解的种子。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哪有什么白月光,沈之初心尖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啊。
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将钥匙拿到他跟前,塞进他的手心里,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看不到了。
沈之初看了它良久,忽而嘴角微弯,努力的伸手拉过我的手,将钥匙重新塞给我。
“回……阁楼,我会永远在那里陪着你。”
话毕,前一秒还能动的那只手,如枯叶一般坠落,落下的那一刻,轻飘飘的,明明毫无声音。
却在我的耳里,天塌下来般,轰隆巨响。
我想起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失忆前的。
我还想起七年前的那一天,我从医院苏醒后。
一群人围住我,有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有我认识也有我不认识的人,苏曼眼睛红肿的拉着我的手,激动的重复的叫我的名字。
我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嘈杂纷乱,只看到到众人的嘴在我眼里一张一合。
可我分明就感觉到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我忘记了什么东西,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我拼命的去回忆,在大脑里搜索,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
直到大脑里忽然白光一闪,浮现一个男人朦胧的轮廓。
我懵懂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不是他,
也不是他……
落在苏曼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神惊喜而又担忧。
我紧紧的反窜住她的手。
喃喃的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两滴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没有人回应我。
刚苏醒的时候,我问遍了周围所有的医生护士,还有来探望过我的同学老师,以前的邻居和认识的朋友。
可是他们都告诉我,没有那样的一个人。
医生回答我,可能是因为我在出车祸的时候,大脑的额前区皮质受到了短暂的外力压迫,影响了思维的判断的功能,以至于在我昏迷的这半个多月醒来后,我很有可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