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容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脑袋虽然昏沉,但因为睡了这么久,也好的差不多了。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一下,是微博,那位叫做严寒迟冬的私信回复:“好久不见,枫树街二号。”
展容颜请晨放松的思绪,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枫树街二号。
那是……
陆迟。
她几乎是跳着下了床,快速的洗了脸,连妆都没有化,随便穿了一件棉服,就奔下了楼。
路上车水马龙,看着外面的高楼林立,展容颜的脑海有一瞬间的混沌,心脏好似要跳出来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完整的想起陆迟,开始的时候有点淡淡然的不习惯,但她适应习惯比较好。细致到从他的眉眼,渐渐的有了整个曲线,如同一副淡淡的山水画,笔墨浓锋细腻到悠远,又给人现实的亲密感。
他不像聂因,如果非要用一幅画来比较,聂因就是那种远山水,终年被云雾缭绕,那种感觉让人感觉冷淡到遥不可及,就算站在面前,也有种看不透的即视感。
行驶过喧闹的大街,来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大路两旁栽满了香樟树,硕大的叶子遮住了仅有的阳光。
她下了车,看着抬眼满是香樟的大路,豁然开朗想起多年前她高中的时候,那时候的帝都开发的还不像现在这么厉害,那时候入眼的便是一望无际的墨绿色香樟,还有少女飞扬的蓝色发带,男孩子操场偶尔飞过马路的篮球。
离枫叶街二号楼,越来越近,展容颜却踌躇了,她有些惶恐,内心充斥着巨大的、声势浩大的希望和呐喊,可是明明,在十年前,陆迟那个清澈的男孩子,已经彻底的离她远去了。
她怕极了这只是她的一场梦境,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起来陆迟,在她明明已经铜墙铁壁要忘记的时候,他却犹如一道惊雷一般,炸开了她的生活。
展容颜穿过街道向路那边走,这条曾经如佘似火的枫树街已经被废弃了,高耸的欧式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看起来陌生而沉默,似乎里面都是空的,就像是被遗弃的电影建设道具里的房子。
她离二号楼越来越近,直到站在了门前,抬起头,看着如同生长在云彩下的阁楼,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默。
她静静的站了许久,才鼓足了勇气,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曾经那些富足西方色彩主义的装置,全都消失不见。展容颜往里面走去,曾经那个阳台依旧在,阳台上还盛开着常年不败的竹铃兰,白色的花朵在深色的建筑上格外的显眼。
可是,这里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展容颜想喊,但是却开不了口,她瘫坐在地上,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布偶,一言不发。
“容颜。”
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新清冽的声音,仿佛早晨初发的嫩芽,给人一种生命的新生奇迹感。
展容颜豁然回头,就看见了那个眉目清朗的人。
十年不见,他的眉眼依旧清明,天蓝色的及膝风衣,微微蓬松的头发,苍白的脸,高高瘦瘦的身子。
“陆迟……”
展容颜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熟悉至极的眉眼,迅速的跑了过去,一把拥住了他,直到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往下掉,大颗大颗的砸在陆迟蓝色的风衣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陆迟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眼睛中有无数的情愫飞驰而过:“对不起,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展容颜对他的感觉像是亲生的哥哥,她不在意这些年他怎么过的,也不在意他为什么隔了十年他才联系她,她只在乎,他还活着。
已经足足五年,展容颜不曾这样放肆的哭泣过,内心的那些压抑着的委屈,全都在此刻宣泄出来。
“你活着就好,我不怪你。”她声音因为哭泣变得有些沙哑,紧紧的抱着他,不肯放开。
陆迟苍白的手,有些僵硬,在半空停留了许久,才轻轻的拥住了她。
聂因今天在枫叶街有一个项目,这些旧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早已经被市井的喧嚣所遗弃,他在谈收购,然后建一个聂氏制药的分部,他带着一些设计师和工程师,来实地考察。
事实上这些事情,不用他亲自过来的,但是枫树街,对那个她的意义非常,只要看到这里,他就可以想到,当年展容颜为了那个人,是怎么对待他的,他永远记得,所以,哪怕要将这里毁的面目全非,他也要亲自过来。
没有人知道聂因心里的纠葛,工程师时不时的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聂因都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时不时接两句话。
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聂因的视线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只一眼,如遭雷击。
展容颜站在枫叶街二号楼的阳台,跟一个男人拥抱着。聂因的心脏一下抽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往里面冲,却被林盛一把拉住:“聂总,那栋楼我们之前已经看过了。”
短浅的一句话,令聂因的理智回回过来一些。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侧了一下身子,聂因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陆迟!
聂因恍若被人点了穴道,满脑子只回荡着一句话:陆迟回来了,她要离开他了。
他早就知道陆迟当年没有死亡,因为,救陆迟的人,就是他。但当年陆迟虽然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
可出于私心,他并没有告诉展容颜,展容颜一直以为陆迟死了,毕竟当年病危的消息,是陆迟父亲自己发出来的消息。
没想到,陆迟昏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醒了过来…
聂因感觉自己可能要失去展容颜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伤痛,就连表情都变的蓦然悲哀了起来。
林盛觉得自己看到了幻觉,他竟然在万年冰块脸上,看见了一丝伤痛,他轻轻喊了一声:“聂总。”
一向警觉性十分高的总裁,在他走到了他的身边,都还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靠的近了,林盛才看清聂因的表情,他看似盯着远处,可是眼神却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俊美出尘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苦涩。
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秘书,林盛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才勉强的稳住自己的神智,又开口喊了一句:“聂总?”
聂因还是没有反应。
一群人跟在他们的身后,都等着聂因的示下。
林盛尴尬的看了眼身后,又等了一分钟,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聂因才缓缓地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茫然:“恩?”
“聂总,这地方基本考察完毕,我们可以回去开会了。”林盛尽职尽责的提醒。
“哦。”聂因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站在原地仍是没有动。
过了一阵,聂因好似忘记了自己已经回复过助理,又回头“哦”了一声。然后稍微停顿了一下,转身就往街口走。
走了没有几步,聂因忽然停下,他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定格在脑海里的相拥身影,酸涩万分。
“聂总,怎么了?”林盛也跟着停下。
聂因没回应,像是看什么东西入了迷。
林盛有些纳闷,人稍微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看聂总,究竟在看什么。
林盛的靠近,惊觉了聂因,他像是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一般,快速的将视线收了回来。
尽管如此,林盛还是在聂因回首的那一瞬间,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缕一闪而过的悲哀。
林盛错愕了一秒钟,再次去打量聂因神情的时候,男子俊美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和冰淡,一股强大的冰寒的凛冽从他的身上蔓延而出,急速的拉低了他周身的温度。
他没有过多的停顿,再次迈开腿,冲着车队走去。林盛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钟,才追上聂因,他盯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聂因,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刚刚从他脸上看到的那缕悲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盛十分好奇,却又不敢过问。
上了车,似乎知道聂因的心情不好,司机的速度也十分快,很快,便到了聂氏制药大楼下。
聂因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走进了会议室。
最新的医药发布负责人,最先报告他的工作。
一屋子的高层,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屏幕上的分析报表,态度专注地听着负责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解说。
聂因沉默不语靠在椅背上,看似在全神贯注的开会,实际上思绪早已神游在外。
他知道……陆迟在展容颜的心里,一直很重要,一直都是他不能超越的重要,如今,陆迟回来,她怕是,以后都不会再看他一眼了。他必须想一个法子,让她必须靠着自己,才能在娱乐圈内存活下去。
不然,她绝对不会再为他花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脑海里又浮现出来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样子,那么的深刻,那么的深情,一丝一毫的,烙进了他的脑海。
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