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论告别姜衍之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左右,他回到家里,睡了好一阵儿,朦朦胧胧的又想起来自己的包好像忘在展容颜家里了。
包里面,装的是一份合同。明天一早就要用的合同。他挠了挠头发,心情有些不悦,只好起身,取了车去展容颜家。
凛冬的路上车辆行人都很少,他熟练的操纵着方向盘,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只烟,这是昨天展容颜的,被他没收,随便就放在了口袋里。
红绿灯的时候,莫论停下车,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是那种很老很老的样式,几乎快被淘汰了的火柴,他化着了火,点燃,夹在手指中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安静的等着红绿灯。
烟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莫论将还未抽完的烟掐灭丢了出去,心里有一些无味陈杂,说不出来的感受。
二十分钟后,莫论在展容颜楼下停了车,他习惯性的靠在车座上,望着十楼那个方向出神。
最后,他下了车,朝着楼上走去。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客厅里面并没有他的包,想着是扶展容颜上来的时候,随手丢在卧室里了。
莫论倒了杯热水,又拿了感冒药,推开门,一室寂静,白色的灯光就这么跃入眼帘。
莫论抬起头,就看到一修长身影立在展容颜床边,弯着腰,灯光照在他们两个身上,只能看到聂因朦胧清俊的侧脸,真要靠近展容颜的脸颊。
大约没想到这个时辰,会有人突然闯入。聂因霍然转头。
四目凝视。
莫论面无表情的走向一旁的沙发,将自己的包拿了起来。
卧室里面积本就不大,两人的距离不过隔了两米多的距离。聂因看了莫论一眼,缓缓直起腰,清冷的侧颜上终究带了一丝不悦。
莫论拿到了包,却没有走,坐在沙发上,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仿佛当眼前的男人不存在。
“呜……”一阵低低的哽咽抽泣声,突然打破屋内古怪的寂静。
两个男人同时朝着发出声音的人……展容颜望去。
灯光恰恰照在她脸上,姣好的容颜上,两道乌黑的眉轻簇着,表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无息流了下来,伴随着梦中低头的呢喃抽泣,缓缓从她的眼眶滑落。
聂因瞬间神色有些动容,上前一步,低下头盯着她。刚要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却听一道淡淡的声音说:“人都哭了,还亲得下去?”
聂因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可莫论依旧低头在看资料,神色冷峻,仿佛对这屋中发生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聂因脸上挂了一丝冷笑,终究还是伸出手,轻轻的将她的眼泪擦拭掉。梦里的展容颜,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外界的安抚,低声呢喃了一句,不哭了。
可是,她究竟梦到了什么呢。聂因忍不住的想,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她在梦里失态,她的心中,到底藏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却想知道。
足足过了一分钟,聂因才直起腰,面不改色的看向一旁的莫论,低低的声调中似乎带了一丝嘲讽:“这个时辰,你出现在一个有夫之妇的房间里,似乎不太妥当。”
莫论整理资料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并没有立刻回复聂因的话,而是一个一个的,将资料重新放回包里,然后才抬起头,笑了:“我是容颜的经纪人,也是她的好朋友,她回国时间不长,你可能不知道,她从来不跟我避嫌。”
一句话,令聂因的脸色变的难以捉摸起来,一个外人对他说:你可能不知道,她从来不跟我避嫌。
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呢?他可能不知道的无非是她这五年的时光。
五年没有他的时光,却有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光。
聂因嫉妒的发狂,却依旧淡笑着:“那是以前,以后,她自然会避嫌,不然,我就接她回去住。”
“乐意至极。”
莫论站起了身,走向门口,关门的时候却停了下来,没有转身,话却是对着聂因说:“如果聂少还有一丝一毫的障碍没有处理好,那就别来打扰容颜。”
直到关门声响起来,聂因还有些莫名的好笑。他打扰展容颜?那她利用他拿到这个角色的事情呢?那她已经是他妻子的这件事实呢?
尽管内心对她的感情一直充斥着矛盾,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她早就被刻入骨髓深处,再也忘记不了。
聂因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第三个短信响起,他才突然回神,走到一旁,将自己的外套拿起来。回头看看还在熟睡的人,她的脸上还因为泪水有点亮晶晶的,聂因喉咙翻了翻,走上前,轻轻的吻了她一下。随即转身,出门。
夜,如同蔚蓝大海的船港一样深沉,有无数可以看见的,不可以看见的东西,全都在空气中慢慢发酵。
聂因站在门外,目光又回过头,穿过那黑暗色的天空,看向屋子里躺的那个人。心里恍然有些酸涩,我见过无数湛蓝的天空,皆被呼啸而过的燕鸟划过无数看似不存在的涟漪,从未有岁月绵长能做到如此了无痕迹。
走到了外面,聂因才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聂因很少这个时间打家里的电话,以至于管家接听电话的时候,还有一丝朦胧。
“少爷,有什么事情吗?”管家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从二十多岁就在聂家了,后来聂因自立门户,管家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帮我将手提电脑送到聂氏制药。”
“好的少爷。”
聂因语调很淡的“嗯”了一声,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突然间想到展容颜病的样子,于是便停下了按断电话的动作,对着电话里的管家,声音很淡的低声嘱咐了一句:“你去熬点紫苏和车前草,给太太送过来。我地址发给你。”
“我怕太太不肯见聂家这边的人……”
“如果太太不肯见,就缠着她,让她喝了再走。”聂因没有等管家将话说完,便径自的打断了她的话,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她可能不喜欢吃中药,你汤里多放点蜂蜜跟猪脚。”
“知道了,少爷。”
聂因想了下,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可嘱咐的了,然后沉默了几秒钟,又说了一句:“别告诉太太是我让你准备的。”
然后就切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忘记了自己最想交代的事情,那就是,让管家去问一下,她昨晚上梦见了什么,怎么在哭?
他多久没有见到她哭了?平日里她就算再难受,心里再不舒服,也都是一声不吭的,可是她为什么在哭,她梦见了什么?
他不知道。
却想知道。
聂因想着想着,便感觉到自己被她眼泪浸湿过的掌心又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的他心慌意乱,然后就发动了车子,往前面疾驰而去。
展容颜惊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亮,屋子里的灯没有关,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孔明灯般,照的整个天地间无比的亮堂,她伸手摸了摸脸上,湿润的感觉还在。
聂因已经不在这里,展容颜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鼻梁往下落,她做了一个十几年都没有做成的梦,没想到在今天却圆满了。
她梦到了陆迟。
年少的眉眼,年少的白体恤,以及青葱飞扬的嬉笑,少年清晰的眉眼在梦中是那样的鲜活,仿佛还存在着这个世界上,仿佛之前的噩耗都只是梦。
甚至,连梦里,他每一个笑容,展容颜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那终究是梦。
陆迟……不在了。
展容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一个海绵,酸涩在她内心无尽的膨胀,她难受的窒息,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砸在手臂上。
陆迟去世的时候,才19岁,她永远记得他泛白的骨节,和没有血色的容颜,他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不久后,陆迟父亲就带他去了英国治疗,就在去的第十天,传来了病危的消息,而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一直是她心中难以言喻的痛苦。
陆迟……
展容颜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好似心里所有的委屈,都随着这场眼泪哭了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的累了,才慢慢的停止了哭泣,只是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
门,这个时候被敲响。
展容颜下了床,去了卫生间,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停止了落泪,她打开化妆盒,从里面拿了一张湿纸巾,将脸擦了一遍,又补了一些粉,确定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之后,才转身,打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是一位严谨的女人,见她开门,忙的低了低头,笑了出来:“太太,我是聂先生的管家,先生说您生病,我来照顾你。”
展容颜刚哭过,心情有些低落,并没有注意到管家手中还带着的保温壶,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轻声的说了一句:“不用了,我没事。”
管家并没有走:“太太请别为难我们,先生交代了,务必看着太太将这些吃完。”
展容颜揉了揉脑袋,走到房间的桌子上,拿出手机,拨通了聂因的手机,却提示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