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说完这席话就死去了,任怎么叫都无法再活过来,只留下眼神空洞的孑瘫坐在地上。这群平日里喜欢热闹的流氓混混也激动起来,他们捧腹大笑:“小孓,什么小孓,从没有听说过,只知道你喜欢自言自语,一个人在在草垛旁有说有笑,老早就想打死你这个疯子啦!哈哈哈!”这些围着他的人越说越激动,他们还说:“刚才围栏外的野兽不会就是你的相好吧,你是不是还想跟野兽睡觉生孩子?哈哈哈!”
而这时,天边亮起了红色的光芒,一颗血红色的长星从北面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会就占据了半边天。诺恩河的河水突然像被什么掀翻,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波接一波扑向村庄,扑向身后偌大的星芒山。随着倒流的河水不断地淹没着一切,两只巨兽缠绕着南面的山体爬了过来,它们的头部像蜥蜴,还长着两只巨型前爪,如果孑还能记得竹筒上的记载,应当知道它们被称为蜃兽。你无法想象他们有多长,因为向南一眼望去全是它们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看不到尽头。所有人,包括围着孑的一群人都仓皇失措,他们有的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有的躲进屋子里关上门,有的往山上逃。这两只巨兽见到活物就吃,人躲在屋里它们就连屋子一起吃,甜粒、木筏、石矛、围栏,只要是与人有关的,它们通通都吃进肚子里。
孑拖着沉重的身体翻过围栏,他不相信他们说的,他要回去找到小孓的尸体安葬她。等到他爬上了山,却怎么也找不到孓的尸体,就连血迹都似乎被扑上来的一抹浪潮洗净。他又急忙跑回断崖上的小屋里,可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小孓存在过的痕迹——她只有一件衣服,屋里的床只有一张,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原来的那张床是什么时候被他扔掉的。他看见了断崖边的香樟和木屋边的各种花,可它们都枯萎得不成样子,这时看倒像脚下的野草一般,是天然长成的。他又翻遍了整个小屋,甚至连一根她的一根头发也找不到。
“一定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他的眼神闪烁,嘴里反复念叨——“可以回晟叔叔家找!”他突然大声喊道,像是哪个好心人告诉了他答案一样。他立刻回头准备去晟的家里,可后路早已被水吞没,两只巨兽一左一右分别缠绕着山体向上爬升,确保途经之处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定是死定了吧。”他暗自道。孑张开了双手,他站在那棵香樟树前,他在想,或许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但就在巨兽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时,仿佛是那诅咒灵验,猛兽在他肚子里的撕咬感让他迈开双脚,拼命地往山顶跑。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看见许许多多的动物,包括猊、豸、野猪、麋鹿、鸟等等,它们也都拼命地往高处跑。
由于山上并没有路,孑一次次地被藤条绊倒,身后的巨浪涌来,可能对生存的渴求一旦开始,随之而来对死亡的恐惧就不会再让他停止脚步。四面八方,一道又一道的巨大水浪拍击在山体上,许许多多的动物都被浪潮击落,成千上万的豸兽、猊兽看着被红色笼罩的天空,以及巨浪闪电,也都慌了神,不停地往山顶跑,一头被树根绊倒的麋鹿倒在他们面前也无法阻止它们的步伐。
等到他爬到山巅,整座星芒山都已经淹没在河水之下了。无数的鸟类在天空盘旋,成百上千的麋鹿豸兽刨动身前的河水来到一块块浮木前。可随之而来的蜃兽并不打算放过它们,张开的巨口如同一个硕大的黑洞,仿佛它们不是被吃掉,只要“掉落”其中便永远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南面的天上乌云密布,北面到处都是电闪雷鸣,而自己的头顶上,红色光芒的背后仍然有肉眼可见的星星。随着水面还在不断地升高,有一刹那间,孑觉得自己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星,一跳就会碰破了头。两只蜃兽先是交缠着从水面一跃而起,天上的鸟类被他们尽数吃光。紧接着,它们开始吞食水面上的动物,动物们朝着四周逃散,两只蜃兽形成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将所有的动物围住,它们头挨着头以圆圈的形式向内缩小,速度快到以肉眼都无法看清它们的身形。孑明白逃是没法逃掉了,他索性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想钻到外围,可下头看见的全是蜃兽的身体。他在水底拼命地往外游,可其中的困难除了体力消耗,还有两只蜃兽环绕产生的巨大水涡。水涡越来越大,孑努力地摆过身体像下看,内壁的水像一面冻结的冰锥,水涡的下方漆黑,看不见尽头。四周的动物已被吃光,而孑则被这强大的涡流拉向了深渊。
在极速旋转下落中,他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两条巨兽消失不见了,山之林也变回到从前的样子。他梦见自己变成了麋鹿,他在林间极速地跳跃,从树林跳到了河边,他变成了一只蜥蜴,他被一条毒蛇追赶,自断了尾巴跳进水里变成了一条鱼。这条鱼很快地死亡,腐烂,他又变得像草履虫一样小,不一会分裂变成了两个,他能看见体内的食物泡,还有核。透过核里,他看见两两交缠在一起的透明链子,它们时而组合时而分开,就这样,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这里是哪儿?这里是哪儿!”孑被一口冰凉微咸的海水呛醒,不过这让他摆脱了长达两天的沉睡昏迷,他不停地拍打着水面,幸好,他回过头时看见一艘单薄的渔船。
船上的男人矮瘦身材,名叫李祥。听见了孑的呼救后,他立刻把船往回划,孑被顺利拉上了船。孑四处张望,周围茫茫一片海洋,再看看眼前这男子,年纪大概三十出头,身穿浅灰色破旧棉衣,摆动船桨的动作轻盈流畅。
见孑坐稳了,李祥回过头来激动大声说:“兄弟,我都以为你死了!我是在海里发现你的,你当时扒在一根腐木上,救回村里两天不见你醒,村长让我索性就着退潮把送回海上去,哪能想到你还活着!”
孑没回他的话,只问:“这是什么海?”
李祥答道:“洛斯海啊。”
李祥有些好奇地问:“兄弟,你是哪里人?”见对方许久没有回答,李祥回过头来看了看,一脸惨白的孑将他的一只船桨吓掉到了水里,那同样发白的嘴唇里最后蹦出一个不令人满意的回答——“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