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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飘荡的“兄妹”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那棵桐子树下,眼前的一切又回到山之林最初的模样,火红的晚霞和郁郁葱葱的树林,他不假思索地往断崖方向走去,心里有些紧张激动,他似乎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想把自己知道和经历的事实当作故事一样像她娓娓道来,算是倾诉,也算是交代。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听我讲的故事。”他心里这样想。为此,他得整理一下这个故事的头绪。

一颗带着红色拖尾的长星从远处的山尖略过,高大的星芒山山脚下坐落着一个村庄,它叫维德村,村前的一片空地上,跪倒了成百上千人,他们手掌贴地念念有词。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灰白粗麻衣裳的老人,头发苍白。他的背驼着,手里撑着拐杖颤颤巍巍,似乎一阵阵的微风就要将他吹倒似的。不一会,从人群中走上来两个健硕男人,他们共同托着一只不小的棕色木桶,桶壁由坚韧的藤条扎实。老人抱起桶里的一个孩子,感叹着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又轻轻放了回去。随着天渐渐昏暗,木桶被缓缓放入河水中,木桶反常地向上游漂流,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这条河流在山之林的所有记载中,都被称为诺恩河。在有限的记载中,诺恩这个名字被赋予了神的含义,而关于万物的诞生,都只源于诺恩向诺恩河中撒下一小撮黑色粉末。

随着河流漂浮的木桶无法掌握自己的方向,只能任由着河水将它送往未知的地方,它不知道自己绕过了多少弯,花费了多长的时间才来到这满地红色枫叶的地方——这里是诺恩河的上游,星芒山另一侧的一个美丽幽静的地方,当地的沃尔人将这里称为红叶湾。

木桶被岸边的泥土以及一簇枯黄的杂草绊住,这时的天还没亮,一轮肉眼可见的残月挂在天边,似乎并没有受到长星略过的影响。霜白色的月光下,一片枫叶被微风吹得缓缓飘落,四周星芒山上的树木笼罩在阴影之中,而且在这时节已经鲜有虫鸣,因此这片落叶显得有些孤单。它不知在空中飘荡了多久,终于,它落到水中的一团水藻旁,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正当一束带着些许温暖的阳光射向枝头,啼晓的叫声传遍整个村落,作为山之林最勤奋的鸟儿,它渴望太阳的鸣叫永远不会迟到。最先发现这两个可怜孩子的是两个中年男人,他们中瘦高的叫做晟,矮胖的叫做壳。

壳从小就喜欢用藤条木头做一些新奇的东西,长大后他同样以此来捕获兔子和松鼠。他每天饿了才去后山埋一个陷阱,有时用树上的果子,有时用前天夜里没吃掉的肉屑当诱饵。因为基本每次都有收获,他变得不以为然,他的陷阱也因此越来越粗糙,昨天中午他去查看陷阱时就失了手,唯一的肉屑被叼走。等到晚上饿了再出来时,已经找不到食物,他饿了一晚肚子,这才急急忙忙出来,应该是想找些食物垫垫肚子。

晟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生育了两个孩子,都还小,他每天都得早出晚归,在打猎中度过,否则孩子们就得饿死在他那个还算精致的木屋里。

晟和壳走近一看,竟是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都很乖巧,晟走上前去抱起了桶里的一个男孩,另一个孩子轻轻地摆好放在桶里。但是壳却像是被吓住了,他浮夸地大叫一声后急急忙忙就往村里跑,他准备去找村长,村长就住在村子正中间。

虽然自己的屋子建造在村子的中央,但村长确实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他本是一名村史记录者,从小喜欢观察小动物,喜欢琢磨各种大自然里奇妙的形状。直到他少年时期有一天夜晚,他看见红色长星飞过,诺恩河水爷随之倒流。他变得更加喜欢思考一些奇妙的问题——比如人为什么长不出翅膀,这样他们就可以飞过这座星芒山,看看山的另一面到底是什么。这一切都体现的很明显了,村长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他喜欢观察也出自于这一点。

他先用藤条捆住一块块木头做成一块浮板,用它沿着诺恩河往下漂流,随着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其间的弯道越来越多,他一次次被摔打在河岸上,有时他毫发无损,但有时他摔伤了胳膊——这在他那个年代是危险的,没有任何的草药的治疗,一个小创伤就可能要了他的命,于是他放弃了漂流计划。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探索的执念,他调转方向逆着河流的方向往后山走,有时走的过深了还会碰到出来觅食的灰豸,但一股说不出的坚定信念让它战胜了恐惧。一次,他三天三夜没进食,这日的正午他似乎走到了无法跨越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处巨大峭壁。他往峭壁的上面望,被当空的太阳晃的睁不开眼,只见到中央的位置有一道道不小的裂缝,水沿着峭壁流下来,撞击着地下的岩石发出嘈杂的声音。他接着往前走,地上铺满了光滑的鹅卵石,然而,让人惊异的是峭壁的正前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的材质与峭壁上的不同,摸上去有些光滑的黑色岩石,正面是不知道用什么文字刻成的灰色符号,背面空无一字。他没多想就将这块石碑背回了沃尔,立在了村头的河岸边。

背回石碑的路上,他由于饥饿一度接近昏厥,最后他被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戳中了手心——上面还长着许多小颗粒,以为是什么虫蚁筑的小窝呢。他也没顾那么多,直接就放在嘴里嚼,竟然有一些水果的甜味。

之后他就成了这里的村长,原因很简单——他把那种植物带了回来,而且成功种植在了村子南面的一大片空地上。他将这种植物取名为甜粒,将这块空地称为甜粒田。种植一亩的甜粒,可以让一家人度过山之林最寒冷的十二月和一月,也就是沃尔人口中的险季。每年的险季,类似于豸类这些凶猛且体型强壮的动物,它们会因为食物缺乏而常常来到山脚,虽然山脚处都围有一圈结实的一人多高的木制围栏。但如果人们因为饥饿不得不跑到围栏区外的话,那些凶猛的家伙可一点也不会留情。很多人在险季都这样被猛兽吃掉了,因此当时这位年青的村长才会轻易的被大家认可。

但这个凭空而来的“村长”一词,并不是受大家推举来的,照他本人来说,是诺恩的意志。他声称自己破解了那块石碑的三条密文,并一一宣读——“第一,禁止近亲生育;第二条,禁止同类相残;第三条,选举村长,并不能违反村长的任何意愿。”他读出这三条密文时的语气与表情,就像是上帝的使者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当壳找到村长时,他正用双手从一个石容器里取出一捧水,挪动身体走到屋前浇在地上。壳的声音似乎打扰到了他,他缓缓道:“这么慌张?出了什么事了?”壳跑的久了,一口气缓了半天才道:“村长,村前红叶湾见着俩孩子!我今早只见着我屋后的…”

村长每打断了他,镇定地直了直腰,然后穿上一件缝制的灰白相间的兔皮大氅,飞快地往红叶湾走去。晟老远地望见村长就急忙过去迎接,他弯着腰气喘吁吁,准备把手里的孩子交给他。他还没出手,手里的孩子就已经到了这位矫健的老人怀中——这是个男孩,早年时乐于观察的习惯让他一眼就发现了这孩子的特殊之处,他的左手缺一根手指。这时晟缓缓道说:“那边木桶里还有一个女婴,看起来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

发现这俩孩子后,村长跟壳立刻就找到了一个叫做壶的妇女。壶的家就在壳家的坡下,她还有个刚结婚一年的丈夫。壶长的又黑又壮,她的丈夫却又瘦又矮,但他比大家都勤奋,他总是村里第一个起床上山打猎的,当然,每次上山有没有收获就另说了。他的性格很温和,村长在审问壶时,他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至于为什么审问壶呢,原因是她前些日子还大着肚子,可孩子就在昨天消失了。她这时正坐在干草和铺成的床上,她的说法是就在昨天生了一个死胎,当时她就将其装进她珍爱的陪嫁盒里,她的丈夫陪着她一起把盒子埋在村后的埋骨地了,她的丈夫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因为壶特别自信于她自己的说法,还说她的嫁妆盒上还清楚地刻着她的名字,于是他们夫妻俩就带着所有村民一同去了村后的埋骨地。在埋骨地的最前头确实有一处动过的新土,可两个年轻的汉子挖了数分钟之久,什么也没看见。这对他们夫妻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因为丢弃孩子毫无疑问是犯了同类相残的罪行。

当天中午他们夫妻就跪倒在诺恩河旁的石碑前接受荆棘的鞭打。他们夫妻俩犯的罪行按照村里共同制定的规矩,他们得挨整整三十鞭村长平日里是个温和的人,可对待既定的规矩他毫不含糊。鞭打过后男人直接先倒地死了,女人回家后伤口感染,也死去了。

村长是个喜欢规矩的人,同时他也有着跨越规矩的梦想,他想现在星芒山的山顶,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如今他虽头发已花白,他的志向却一直没有改变,而且正一步一步地实行着他的计划——围栏区在向外不断扩张。他组织了二十个沃尔最为强壮的男人,每年在前山的围栏区外砍掉一些树木做成围栏,并建在离旧围栏区一里外的地方,确保赶走所有的猛兽,小队被命名为驱兽队。还有每年的秋收后组织建造木筏,沿着斯诺河漂流,漂流最远的获得三大捧甜粒。第一次只有一个老男人愿意尝试,他从红叶湾出发,飘过第一个隘谷时就翻倒在水中,但后面参与的人便越来越多,漂流的也越来越远。他还派人去过数次之前自己去过的后山,因为路途遥远且得出那样的峭壁无法攀登的结论后选择放弃。但不管怎样,翻过这座星芒山的决心已经传达在每个沃尔人的脑海里。

村长年迈的事实已经是任何人无法否认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抚养孩子。那么这两个被抛弃的孩子,交由谁来哺育?这在一向果断的村长面前不是难题,当场他就把手里的男孩塞给整天无所事事的壳,女孩分给一同发现的晟。看在这俩孩子孤苦伶仃的份上,村长亲自给他们取了名——“男孩叫孑,女孩就叫孓吧。”他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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