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我取张之舜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像舜帝一样注重德行,说是“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
但我堕入黑暗的开始,是父母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变成碎片而湮灭。
十月五日上午,京都郁金学院一年级二班教室里。
我坐在标准课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历史老师讲玄武门之变,但也只是看,心思却完全不在课上。
受到父母一大早就吵架的影响,心情变得低落的很。
我不是很理解吵架有什么意思?
还总是能打起来。
目光逐渐垂到桌面上,课本打开着,手里也握着中性笔,但此刻却全无听讲的念头。
母亲一口咬定父亲出轨了,还说父亲只是贪图她的钱,殊不知这个富婆岂是父亲的智商能搞得定的!
每当母亲说这个,父亲的脸便总是涨的通红,大声嚷嚷:“你这死婆娘!说了多少遍,不要当着孩子面儿说这个!我那是找小三吗?我那分明是在出差!”
母亲摇着头鄙夷地笑:“你不是找小三,你那是被包养。”
啪!
然后父母就打起来了,我经常是在锅碗瓢盆一通乱砸的情况下迅速完成洗漱并逃出家门。
“啧……”
头上的包又开始疼了,好像是早上被锅砸的。
老师讲的什么?玄武门之变?
哦,又要背知识点了。
无趣。
我轻轻揉着头上的包,忍着疼痛:
我明明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家庭……
当你在想其他事情的时候,课堂总是变得极快,但当老师叫你回答问题的时候,时间又在这个时候全回来了。
“张之舜,你来回答一下。“
什么问题……?
我躲避着历史老师注视的眼睛,脸上开始泛红:
“对不起,我不知道。”
老师彷佛获得了胜利般轻轻一笑,满脸褶子:
“没事,上课要认真听讲。答案是何常在与敬君弘等人战斗中,使用了道术,扰乱了敬君弘等几百人的视觉,才能以小部分兵力极大地为李世民争取了时间,使李世民为获得最终的胜利敲下了确定键。”
哦,问的是玄武门之变的关键啊……
何常是不凡者,这个世界如今不缺这类人。
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不会飞檐走壁,不会一跃八里,不会隐身遁地,不会操控火焰。
我憧憬过他们的生活,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因为我确实没有任何能力。
我不因此而自卑,像我一样的普通人大有人在,这些个不凡者,才是真正的少数人。
“你不要紧吧?”
肩膀上被搭了一只手。
咦,已经下课了吗?
我才注意到。
回头看去,是白哲,那个坐在日漫男主角永远会坐的位置的不凡者——白哲。
他平时话可没我多,高冷的很,而且我跟他也不熟,
怎么今天突然关心起我了?
“有事?“
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
“刚才上课看到你流泪了,问一下。”
我惊了一下,应该是回忆到父母打架的时候偷偷擦的眼泪,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怎么说呢?
不凡者真是厉害啊。
“不,谢谢关心,感觉不太舒服,揉揉眼睛而已。”
他便走了。
这个身材与我差不多的同龄人,就是不凡者中的修灵者,而且精通灵阵。
修灵者跟道士同根同源,只不过道士修行到巅峰很难,往往需要几十年,而修灵者则是速成,天资好的,几年即可。
这样一个已经站到人类武力之巅的人,竟然与我同岁,还竟然与我同班!
不过传闻他失去了情感,不知是真是假……
白哲回到了他的座位,旁边一个黑长直美少女便靠了过去,似乎在问什么东西,这个美少女是他妹妹,叫白湘儿,也是修灵者。
真羡慕啊,尽管我也说不清楚羡慕他什么。
或许是我羡慕的人主动和我说话了,也或许是心情不好的持续时间原本就应该在此时过去,总之,我从压抑中走出来了,心情格外舒畅。
我又回到了原本的那个我,那个上课积极回答问题,甚至会抢老师话茬的我。
好在老师和同学们都不介意,像是格外关照似的,对我总是多一些包容。
我则会尽力去让他们开心。
不知道你遇到过这样一个学生没有——一个总是喜欢回答老师的问题,每次答对都开心的像个孩子,答错则面色通红地不知所措,明明十分聪明,却总是闹出洋相,说话很搞笑,行为也很活泼,但偶尔却会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大发脾气……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学生,我自认为自己算聪明的,可有时候逗别人开心更重要,因为这能让我体会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至少,在学校里是这样的。
一天的课很快就上完了,按照惯例,我应该回家,但我今天不想回家,离开学校的时光是痛苦的,就算不是痛苦,起码也是压抑的。
路上要面对熙熙攘攘的陌生人,听着他们愉快地谈笑,炫耀着自己有趣的人生;看着街上行人吃着我买不起的食物,还总是吃两口就扔掉;尾气总是那么难闻,而且车还那么多;人行道上溜的狗总是对我有敌意,都要对我叫……
就算到了家,也可能只是再看一次父母打架。
所以我今天不想回去,想多待一会,我也知道我想挽留的时光不会不长久,自己迟早要回家的,但我还是想晚点回去。
坐在教学楼下的台阶上,远远地看不认识的学长们打篮球,他们都是普通人,打的虽然不具观赏性,但用来消磨时间还是可以的。
太阳在西沉,天空的颜色逐渐变得华贵而温和,微凉的风拨弄不动我几天未洗的头发,而我依然在看,直到他们打完散场,还多坐了一会。
也许我是真的需要静谧的时光来作良药涂抹在看不见的伤口上,企图感受清凉。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深信这一点。
没有人能拯救我,人们认为时间是良医,其实不是。
我没有走出学校,反而上了教学楼的天台,站在楼顶边缘上,俯视着刚才看过的已经无人的篮球场。
夹杂着银杏味的风在耳边掠过,声音不大,力度也刚好吹散我多余的体温,十分舒适。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或许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也或许只是想上来看看,体会一下睥睨众生的感觉……
不,这样的想法很快被我否决,因为我没有这样的野心……
“快跳吧!“
有人在高声呼喊。
嗯?
我往底下看去,发现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快点!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跳不跳啊!”
……
无聊。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而眼下,他们低贱如蝼蚁。
夕阳就快下去了,我只好转身往回走,再不回去就要挨骂了。
也可能是挨打?
我这样疑惑着。
嘭!
随着一声巨响,楼顶一阵乱颤,让我猝不及防地趴倒在天台上。
爆炸?
炸弹?
恐怖分子?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看,我只能蜷缩在倒下的位置,忍不住地抱头颤抖。
广阔的天空下,蜷缩在无人的楼顶上的我,是那样的渺小,也如蝼蚁。
呵,原来我也是惧怕死亡的。
我受到了来自自己的无情嘲讽。
看来痛苦并没有让我忘却面对死亡的恐惧,真是遗憾。
过了一会,地面不再颤动,也没有爆炸出现了,情况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我心境也恢复如常,面带阴郁地继续往前走。
嘭!
又是一次爆炸!
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爆炸。
不过似乎很近。
但这次我并没有那么害怕了,甚至都没有趴在地上,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很奇怪,但确实好像已经免疫了一般。
我在心里有些厌烦地说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与我有关也好,与我无关****及到我****及不到我也好;能杀死我也好,杀不死我也好,赶快有个结果吧!
嘭!
爆炸的火焰和乱溅的石头像浪潮一样把我拍在地上,难以动弹。
又是一声爆炸,但这次竟然是在我旁边传来的!
我终于……
要死了吗……
该开心吗……
可惜完全没有什么想法。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悲凉,没想到到死为止,我还是个无能为力的迷茫的人,一无所有,且毫无价值。
算了,就这样吧,死就死了,无所谓了。
“有人在那!“
周围响起一声惊呼,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这里可是楼顶啊……
会飞的不凡者?
真是厉害……
“快救人!”
不用救也行的。
我想说出这句话,但嘴里好像只能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了,可能刚才的爆炸所致。
让我死吧。
让我死在一个我不知道的事件中吧。
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满足我不想参与任何事的祈愿。
因为世界,就是这么无聊,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快救人!“
这声音是……
白哲?
死不了了……
当一盆冷水一样的灵气泼下来,我就立刻知道了这个事实。
因为我的状态在迅速回调,各项身体机能被完全修复,我甚至比平时更能感觉到身体的被操控性。
是啊,虽然我和白哲的身材是一样瘦,但我是消极的虚弱,他是修炼后的精悍,不一样的。
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了白哲和白湘儿,还有皇焘和一个陌生的少女,应该是这个少女治疗的我。
“能站起来吗?”
那少女搀扶着我起身,真是温柔啊,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个美少女。
女性不凡者都是美女吗?我在心里问。
或许吧。
无所谓了,既然没死,回家吧。
“不要紧吧?要是哪里还疼……”
她有些担心的看向我,但她的话却被我微弱的音量打断。
“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我在他们四人面前拖沓着身躯,狼狈地淡出他们的视野。
下楼梯还是有点吃力,而且在这个风口上,风力异常地大,像是要把我推下去一般。
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笑声:
“哈哈哈,你输了!白哲,你打不过我!”
这是皇焘的声音。
“扯淡。”
白哲冷漠地回复。
……
我停在楼梯道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风还是很大,现在还开始变冷了。
我却再难压制住怒火。
你们这些被上天眷顾的不凡者还有心情说笑?
我刚刚明明差点死掉!
真把我当蝼蚁一般低贱?
世界给你们的太多太好了!
而这个世界却一直在掠夺我!
甚至连份完整的父母的爱都不给我!
天理何在!
我在此时暗自发誓:
我要让世界对不起我的,全部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