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宛如铁水浇灌而成，高达数百丈，如一片黑色山脉般绵延不绝的巨城，静静屹立在荒凉的北漠中。
黑色的城墙上有无数岁月侵蚀以及无尽虫潮肆虐的痕迹，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望而生畏，惊叹这样鬼斧神工的宏大建筑。
巨城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虽然到处都是低矮建筑，无处不粘尘，显得很是贫瘠，但是却丝毫不影响此地的热闹，人群络绎不绝，此时更是在其中的一隅角落里聚拢了一众人。
正中央赫然便是在一片空荡地带中转身而立，独对那位华服少年与几个随从，眼神不卑不亢的李树凡。
“那是烛天道！素闻此人天赋非凡，同辈无敌，心性桀骜，蔑视一切，有无敌气韵，更是极其护短，其仆人的嚣张跋扈在十万城中是出了名的，这少年要是胆敢顶撞，绝对惨了！”
“还真的是他，传闻他很是纵容手下，只要不出人命，都可以随下人闹腾，几乎没有人敢触及眉头。”
“你们几个声音小一点，找死啊，要是被听到了就麻烦了！”
……
有不少人在外围议论，皆是小心翼翼的姿态，生怕被中央的那位锦衣少年听到。
蓦地，少年手中摇动的宛如仙灵之羽祭炼而成的精致羽扇停止了，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四周格外安静，没有人再敢小声议论，有些人甚至低下了头要退走，没人想要卷入这场莫名的纷争中，气氛显得尤为诡异与凝重。
“阿祥，够了，别太过。”
一道冷漠的声音打破了场中寂静，是那位锦衣少年开口了，声音无喜无怒，平淡如水，却蕴含着惊人的威势，宛如洪水猛兽，让人忌惮。
那个与李树凡看上去年龄一般无二的少年，从一开始到现在，至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李树凡，仿佛在他的眼中，李树凡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蝼蚁，不值得他关注与改变情绪。
“是，少主。”
就是这道平静如深潭般的声音，让看见李树凡转身之时，瞬间露出横眉怒目，一脸凶煞的壮汉生生止住了冲向李树凡的脚步，不敢再踏出毫厘。
壮汉深深记得自家少主的脾气，平静如云海深潭，但在被触怒时便会化为滔天浪潮，席卷九天，甚至有时连主上都要考虑少主的情绪!
讪讪一笑后，壮汉退到一旁不敢再做声，只是看到李树凡捏紧的双拳后，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了。
眸光瞥到壮汉眼中的阴冷，李树凡眉头更加紧皱，他颇为不解这几人为何对自己有这样的敌意，他似乎并没有招惹他们。
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李树凡当即就要与之理论，为何会如此咄咄逼人。
“你们欺人……”
可是，他一句话语未吐露完整，那位神情淡漠的羽扇公子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带着三个壮汉转身，迈步离去。
这一眼，可以说是威慑，也可以说是漠视，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俯瞰苍茫大地上爬行的渺小蝼蚁一般，无喜无忧，冷漠得可怕，浑然未将李树凡放在眼中。
仿佛，他与李树凡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屑与李树凡计较，这一切都是浪费他的时间，平淡的冷漠足够让人气急败坏，却又让人无法反抗。
这不是自负，是一种天生或者耳目渲染而出的气质，浑身散发着一种尊贵之感，什么都不能让他动容，一切都不足为提，犹如俯视万物的王者。
少年的缓慢渡步，远去的背影印刻在所有在场诸人心头，形成了一种震撼，他黑发如垂天之幕，披于龙凤和鸣的锦衣上，玄玉发簪浑然天成，藏与发丝间，像是一道困龙之杖，禁锢了少年的峥嵘。
所有人此刻心中都有一个念头，此子若不夭折，日后必然挣脱枷锁，化龙而出，翱翔于九天之上，这片北漠将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这种人必然是出自一个无敌的大背景，不然就是一位战尽同代中无敌的王，只有这样的经历才能培养出如此不凡的气质，要让人仰望，傲视一代人，世间罕有。
虽然自古天骄多早夭，很多都如昙花一现，如流星一般划过，早早陨落，但最终能成长起来的，无一不是成为一方巨头，俯瞰一域。
李树凡神色冰冷，眸子中绽放冷光，心中更是莫名，此人如此目空所有人，俯瞰一切的样子，让他很是不忿，真以为自己是古之圣贤、大帝转世吗？如此藐视所有！
即便李树凡再好的性子，再成熟的心志，此刻也忍不住了，对方的一系列表现简直让人冒火，就好像是自己被揍了一拳，想打回去的时候却打在了软绵绵的布料上，无法忍受。
“小兄弟，万不可鲁莽！”
旁边一位正在向这边观望的中年人见李树凡面露不忿，还想追上去，便赶紧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记住，在这十万城中，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位主儿！”
中年人黝黑的国字脸，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两撇八字胡显得有些滑稽，话语间却十分严肃，神色郑重。
显然，他对那位俊俏少年很是忌惮，而他口中所说的十万城，便是他们身处的这座外表宏伟无比的巨城。
这样巨城在北漠中足有千万之数！且并不是由人族铸建！
十万城如其名，恰好排名十万，浩瀚的北漠中分散着，还有千千万万如十万城一般无二的巨城！
人族或是因为繁琐，亦或是出于对铸造这样宏伟建筑的生灵表示敬意，并没有真正的为其取名，而是以数字为代号，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称呼，显得有些怪异。
若不是诸多古籍都记载着这自古长存北漠的无数神秘巨城，没人能想到，这样的钢铁巨兽在上古时期，人族还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就已经存在！
如山的城墙通体散发出铁血气息，攒放无量乌光，岁月的痕迹刻画在其上与虫潮肆虐留下的扭曲、腐蚀的伤痕，以及令人目眩的各种已经暗淡的血迹互相交映，为其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曾经有人族大能在远空之上，俯视这一座座宛如黑色山脉一般静静屹立在无垠北漠中的神迹而发出感叹：到底是何等逆天的种族才能建造如此宏大旷世的伟迹！？
在人族的流传的传说中，这是由太古时期的无上生灵所建造，后来这些生灵因为适应不了时代的更迭而灭亡。
亦有人说这是古巨神曾经的栖息地，由于不可逆转的原因遗弃了这里，人族只是后入为主……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不可全信，但称之为神迹丝毫都不为过。
“老哥，你为何如此忌惮他们，难道那少年是某个皇朝的太子？”李树凡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眼前正拉住自己右臂的黑脸八字胡大叔，心中思量。
脚步被阻，李树凡却并未生怒，相反对大叔善意的提醒示以微笑，同时在心中诧异那锦衣少年会退走，这有些不符合常理，一切发生得太快与诡异，像是诡谲的戏剧一般，不明不白，这让李树凡快速冷静下来，心中渐渐平静。
当他再次望向那道所过之处三丈之地空旷，众人皆回避，逐渐远去的修长背影时，眸子中瞬间布满深邃，神色间若有所思。
李树凡能猜测到那位少年的身份不凡，在这种贫瘠的地方能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裳，更是有几位身材魁伟，实力不凡的护卫，且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风采之人，岂是非凡之辈？
此人在这北漠中必然是得势者，有大背景，他初入北漠，确实不能去招惹这种人，至少现在不能。
“一看小兄弟你就是外来者，十万城中大名鼎鼎的烛天道都不识。”黑脸大叔一脸早就料到的样子，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显得很是热切，不过脑袋转个不停，不时要往后看，生怕之前的几人再次返回。
“他年岁仅十七，却在修炼一途超越了很大一部分苦休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修士，乃是修炼之道的天纵奇才！不说在年轻一代中无敌天下，但在这十万城中，他是绝对的年轻一代中的王！这样的人物千万莫要招惹……”
“烛天道，主天道……”李树凡低头沉吟，口中默念这个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想要主天地大道吗？好大的气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与其名字对应的实力。”
嘴角溢笑，李树凡脑海中不知不觉再次浮现小棺中的那位与滔天黑雾中盘坐的神影在星空中对峙的画面，那漫天神佛环绕与地狱鬼神簇拥的背景之下，宛如远古诸神在论道，至今油然如新，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不知道那种存在能否执掌天道？李树凡在心中发问，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他。
“不要怀疑他的实力，这种年轻天骄的战力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莫要再说这种话，当心惹来杀身之祸!”大叔见李树凡不以为然，再次郑重告诫。
李树凡听到耳边的话语，不禁撇撇嘴，与那种存在相比，也许他们都是一粒蜉蝣，谈什么主天道之说，有些不切实际。他不想在谈论这个人，问了很多北漠中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黑脸大叔将李树凡拉到了一个破烂的小茶馆中，很耐心地为李树凡解惑，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
当然，关于他是如何来到十万城的，李树凡只是敷衍了大叔几句，便扯开了话题，黑脸大叔知道他不想说，也不再多问。
期间，他讲了许多身处北漠要了解的最基本的见识与奇闻，让李树凡一阵神往，沉浸在一个个传说中。
最后，黑脸大叔再一次严肃起来，告诫他在这里千万不可招惹穿着锦衣华缎之人，那些人都大有来历，最差也是十万城中的大家族子弟，不是他们这种普通散修能得罪的，万一触其眉头，下场必定凄惨。
这样的话语让李树凡失神许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即便是如此贫瘠的地方，其中的纷争以及人与人之间阶梯一般的分层让他感叹不已……
再次回过神来，茶桌对面只剩下简陋的破木凳，大叔不知何时已然离去，桌上却多出了两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略显圆润，其中散发着丝丝缕缕微弱的五彩神辉，蕴含着一种天地精气，散发出细微丝缕的气机让人感觉舒坦。
李树凡只是一眼便看出来了，大叔在方才就给他描述过了，这是北漠的通用货币，一种在地底深处的古矿中挖掘而出，蕴含着天地精气的母石！如果储量足够，可以提供给修士源源不断的天地精气，对于修行有很大助力。
没有这种东西，在北漠就寸步难行，因为没有办法交换到生活所需的物品，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确实如此，除非自身强大到书写秩序的地步，否则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
空荡的对座让李树凡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快速抬头看向茶馆的门口，然而，那里只有一抹微微摇动，正落下点点污垢的污黑布帘。
目光短暂停顿后，李树凡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暖的笑意，阳光俊朗，仿佛连天上的太阳都要逊色半分，这是属于少年独有的气质，摄人心魄。
“世上不缺坏人，但也不乏好人。”李树凡没有去寻离去的中年人，只是低头看着泛着涟漪的茶水沉思，“人族，真是复杂，或者，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脑海中忆起了以往，李树凡在紫茧中被曾经解救过的村民唾弃谩骂，以及澹台天怒疯狂的脸庞，宛如一幅幅画卷呈现在面前，最后是刚才那位国字脸大叔憨厚温暖，布满善意的黝黑笑容。
画面最终定格在那里，李树凡释然了，他心中似乎有一个枷锁在分崩离析，成为齑粉，飘荡无踪，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逝去的就让他逝去吧……
挽起覆盖在手上如布条一般的衣衫，李树凡端起小茶杯对着空旷简陋的门框一敬，畅然一笑，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好似放下了一切。
少年端正而坐，仿佛此刻手中一杯茶便是最上好的美酒一般，俊逸出尘的脸上浮满笑意，显得无比潇洒。
夕阳隔着门帘的破洞中熙熙攘攘地洒在少年身上，将少年破烂的布衣补齐，浑身布满金辉，宛如一幅太阳君王饮酒图，格外的牵动人心，让人想要将一切的忧愁都抛到脑后，与之对饮，追寻这一刻的宁静与无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