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宫外,除了常日里的几名侍卫戍守一脸威严肃穆,又多了两个心伤的人——凝冰和涂海。自从蓝王回到东海,麟木被安排送进玉露宫,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就寸步不离的守在殿外,不能进去就这样默默的在不远处守着麟木也是好的、也是心安的;他们大概是蓝茵国中除了蓝御夫妇之外,最关心麟木的两个人,还有早已元神俱灭的灵璧。
自得知灵璧惨死、麟木被鸠毒所伤,涂海就失了往日的神采和聪颖,好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长时间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却也不怎么哭,只是那双定定的眼神略显木然与呆滞。凝冰也不说话,总是耷拉着脑袋拖着沉沉的脚步在殿外踱来踱去,双眉紧蹙,一张脸阴沉的仿佛快要滴下水来。除了偶尔将目光望向一旁的涂海看上两眼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表示。
这个时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除了寂寂的贴在心头再也无法流转了。突然,从玉露宫内传来麟木断断续续模糊的呢喃声,那声音细小微弱,倘若不是涂海几乎将一双耳朵挂进殿内,宫外之人是根本听不到的。
涂海猛然一惊,全身上下似乎触了电刑一般的颤栗起来:“殿下冷!殿下说他冷!”
凝冰闻声定定的立在原地闭上眼睛掐指一算“麟木你小子给我坚持住啊!”
见他额间紧蹙似有细汗,灰色长袍下一双铁拳也不由自主的越握越紧,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暗响声,涂海急了,爷爷这般愁容满面,是里面殿下情况不好了吗?心中本就惴惴不安,又这般一想,脖颈儿后背处冷汗便蹭的一层层落了下来。只见他三两步移到凝冰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爷爷,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就算蓝王倾尽全部真气将麟木全身经脉悉数封印,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凝冰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会……”
“麟木这孩子心中长年累月忧思烦闷,胸中常有郁结之气;今又被那黑鳞蛇重伤,鸠毒邪热湿寒,入体便直攻其心脉,我虽暂时以真气将其托住,可魔族奇毒岂是那么容易便被牵制?此刻,怕是鸠毒已蔓延至其六腑,这才露出昏昏呓语之态……”
凝冰这话虽若涓涓,可一字一句于小海龟涂海来说可是霜剑厉刃,刀刀剑剑正中心上;此刻还有什么还会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吗?纵是尊贵如太子殿下,生死也不过就在一瞬间。昨日尚手持长剑于悬庭中肆意舞剑的翩翩少年此刻竟已命悬一线!灵璧走了,她用最后生命奋起守护的太子殿下难道也要……不!不可以!既然灵璧可以以己之死换殿下之生,那他涂海也能拼尽全力护殿下周全,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等了!不等再这样等下去了!“殿下!”涂海腾的一下跃过凝冰,作势就要向玉露宫内冲去。
见此情形,门口的四名戍守侍从齐齐抽出长剑,其中一名厉声道:“无蓝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玉露宫,违者立斩!”
“殿内太子一人生死未卜,今日我涂誓要入内!要杀要剐一起来吧,那也好过就这样白白煎熬着却什么都不做;说着口中默念了两句手持青冥剑正欲硬闯。掌心聚力,足下生风之际,突然耳畔响起一声呵斥,紧接着后背迎来一阵瑟瑟冷风登时左肩肩头一紧,便生生被一股劲力抓了回来。
怒目回首,不是别人,正是十米开外的凝冰!
“爷爷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殿下!”
“救?怎么救!你告诉我!!!”凝冰一双厉眼钩子一般生生剜住涂海,口中紧紧吐出八个字便有一种泰山压顶、力贯于鼎之势,冲的人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涂海当然也被爷爷这一问给问住了,他是谁?不过只是受了恩泽宿身蓝池日日修炼得以化成人形的小海龟,别说爷爷,蓝茵国高手如云,若论法力修为他涂海又位居何处呢?不说其他,就是殿下冲破蓝界之时,他涂海若有爷爷功力之万一,或许殿下也不会重伤至此,还中了血鸠雨之毒!救,他自然是做不到了;可眼下就只能在殿外死等却什么都不做吗?独留殿下一个人躺在玉露宫中。
他太孤独了!重伤之前被禁足太子殿,那时好在仍有自己与灵璧时常相陪,而如今……他怎么忍心,如果灵璧还在,也一定会这么做。
“我救不了殿下,那爷爷就让我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可以吗爷爷?”
“可这玉露宫不是你我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别说你进去对殿下丝毫无益,就是此刻你能救得了殿下,没有蓝王的允许也不能擅自闯入!你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这玉露宫中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那么不容惊扰?”惊扰二字,涂海说的很轻很轻,听那语调几乎是完全的不屑一顾;只见他双眼一眨不眨直愣愣的盯着凝冰,好像要看到他心里。是的,纵使站在面前的是“爷爷”,是他心中最畏惧也是最崇敬的人,他也不怕了。他此刻就是想要问问清楚东海之北,这座通体晶莹剔透射着金光的宫殿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竟然会因为太子殿下偶然涉足便被禁足十年之久。十年、那从恐惧到不解、从不解到希冀、从希冀到绝望、从绝望到木然的十年啊……
他之前看的太轻、想的太浅,读不懂殿下心中的忧愁,以至于常常留下灵璧姐姐一个人单单着急,现在他突然懂了,突然明白殿下心中执着的爱与执着的恨了;他要问一问!问清楚!替忧闷沉郁了十年之久的殿下问一问……
凝冰从未见过涂海如此模样,忽然间似被小海龟这突然的执拗和倔强惊住了,他本可以完全不予理睬更无需跟他解释,可他还是一改往日的严肃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涂海,你给我理智一点儿,进去宫中也是对殿下没有任何帮助,想必蓝王一会儿就来了……”
“好我不进去!”涂海打断凝冰的话继续问道:“那爷爷你告诉我这玉露宫内到底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放肆!”凝冰本就心事重重,心中怒火本是一压再压,此刻却再也压制不住了,这一声呵斥几乎咆哮而出,眼中射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冷峻凌厉。“你给我张开耳朵听清楚了,没有什么秘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趁早别给我自作聪明;不管什么时候,有些东西都是不可以打破的;不该你问的永远都不要问!不是你打听的事永远都不要打听!”
可以听得出,此时凝冰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涂海从没见过“爷爷”发过那么大的火,一阵愧疚感涌上心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近乎质问的对待爷爷,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毕竟除了蓝王蓝后,再也没有谁比爷爷更加关心太子殿下。
一时间,涂海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耷拉着脑袋慢慢蹲了下去。凝冰慢慢走上前去再次压低声音说道:“上万年间,蓝茵国上下除了蓝王以外,玉露宫再无其他人进去过,就连蓝后与我亦未曾涉足。如今,若不是殿下所中鸠毒已深,需以极阴极寒之气相生相克,蓝王也不会破此先例。麟木是不紧紧是东海水族的太子,更是蓝茵国未来的君王!倘若你现在因逞一时之气硬闯,非但对殿下没有任何帮助,还白白失了性命。以后,麟木还需要你!”
听这话,涂海不禁睁大了眼睛:“爷爷,这么说殿下他还有救?”
“……我只知道麟木是蓝御的儿子,是蓝茵国的未来,他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