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莫清尘，一个随军的军医。在出行任务的时候，她和搭档景宁被敌军抓获，关押在一间废弃的工厂里。两人找机会逃跑，在半途中遇到了敌军分队。
“清尘，你先跑，我掩护你。”
景宁让她先跑。他总是如此，每次遇到困难，都会把生还的优先权给莫清尘。
莫清尘不肯，既然一起出来做任务，就应该一起回去。
敌军的射机枪扫射过来，莫清尘小腿中枪，一下栽倒在地。
“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不，我不会丢下你！”
景宁毫不犹豫的抱起了她。
子弹更加密集，没跑几步，景宁的身上就连中了十几枪。断气之前，他抬着头，仍旧让莫清尘快跑。
莫清尘是哭着往前跑的，子弹打中了她的肩膀，她的背部，她的大腿，她还是跑，直到一颗流弹击中了她的脑袋，她眼前一黑，再也跑不动了……
景宁！
梦里的莫清尘，梦外的楚灵尘，口中喃喃着同一个名字：景宁……
云亦辞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可以知道，她说梦话了。
灯火摇曳，照在楚灵尘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分明沾着泪意。
她哭了？
云亦辞怔然。
在他的印象里，楚灵尘貌似从没哭过，即便两次负伤，奄奄一息，她都不曾流过一滴泪。为何今夜，她在梦中哭了呢？
夜色愈加浓烈，冬日的寒气在房间里凝聚起来，让人不由地就遍体生寒。
楚灵尘在睡梦中觉得很冷，身子微微颤抖。
云亦辞察觉到了，取了披风，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
“谁！”楚灵尘猛然睁开了眼睛。
尽管手脚很轻，她还是察觉到了。
那种习惯性的警觉让云亦辞心头一颤，这个女子，即便是打盹儿都如此惊醒，她到底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是孤。”云亦辞露出了微笑。
“是你啊……”
楚灵尘的脸上明显挂着失落。
不是景宁。
怎么可能是景宁呢？
那一丝失落被云亦辞捕捉在眼里。怎地，醒来看到是自己，她就如此失望？
不过这些都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
“孤看你睡着了，怕你受凉。”
云亦辞的脸上还是那般平缓柔和，好似风和日丽的晴天。
“多谢太子。”楚灵尘道谢，她眼角的泪花已全然退去，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高展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太子，账本拿到了。”高展挥挥手中账本，面瘫脸上难得看到笑容。
“很好。”云亦辞眼里浮上一层浅喜，但很快散去。他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在亲信高展面前，也是如此。
“这是真账本了。”云亦辞大致翻了几页，就一口断定了。
账本里清清楚楚的记载着陈鹤贪污灾粮和灾银的数目，数量和金额庞大，每一笔都足够判他死罪。
“这个陈鹤真是胆大包天啊！”高展见多了贪官污吏，但是如陈鹤这般贪得无厌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连救济的灾粮和灾银都能拿走七分，可见此人已经丧尽天良。
楚灵尘对陈鹤这般当着父母官却食百姓肉喝百姓血的贪官也厌恶至极，从古至今，贪官如同蚂蟥，总是处置不及。
“接下去该怎么办？”高展擅长做事，但并不擅长思考。他不知道云亦辞接下去具体要怎么做。
云亦辞将目光扫向楚灵尘，脸上又是那一抹熟悉的笑。楚灵尘心头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云亦辞果然又已经将问题抛给了她。
“依灵尘姑娘之间，接下去该如何做更好？”
他总是如此，事事一副考你的样子，像极了楚灵尘读书时代里最讨厌的那个老师。不过那个老师很丑，而云亦辞是真的很俊美。
“依民女之间，那陈鹤不过是个前锋，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冰山一角，真正的大角色还在后头。”楚灵尘淡淡的说道，并不将心事表露半分。
“你的意思是他的幕后之人？”云亦辞眸光闪动。
“正是，民女觉得，如果要将那幕后主使揪出来，暂时还不能处置陈鹤，不仅不能动他，还必须当做不知情。”
“哦？可是陈鹤的账本在我们手上，他若是找不到，必定会有所怀疑。”云亦辞提出疑问。这本账本记录了陈鹤所有的犯罪之行，他看的比命看中，如果知道被盗，肯定会怀疑是他们所为。
“所以我们要尽快的让幕后之人露面呀！”楚灵尘眼波流转，竟有些俏皮。
看来她是有计策了。
陈鹤一直等着自己派出去的人回来。
按照以往，那送信之人也应该回来了。
他翘首以盼，终于在黄昏的时候，看到派出去的亲信回来了。
“苏大人怎么说？”陈鹤见到亲信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大人的态度。
他口中的苏大人，就是凉州刺史苏青，是他的上司，也是这次贪污案的主谋，苏青的态度主宰着陈鹤的命运。
“苏大人说事情他都知晓了，请大人放心，有他在，出不了事儿。”亲信拱着手汇报。
“苏大人真是这么说？”
“千真万确。”亲信信誓旦旦。
陈鹤有些质疑，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怀疑。苏青是什么身份，不光光是凉州刺史，他还是当今陈贵妃的亲表弟！有陈贵妃这层关系在，即便真出什么事，他也有办法搞定。
如此想着，他便安心起来，反正横竖太子爷最后都要回京城的，这边的事儿，能掩盖住一阵就一阵，等到太子爷一走，这边就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了。
想到又能恢复到之前一手遮凉州的土皇帝日子，他整个人心情就大好起来。
亲信告别了陈鹤出来，走过长廊，却并不回自己住处，而是从偏门出去，拐到了别馆。
别馆的偏门掩着，他四周张望下，确定无人，就推门走了进去。
“属下陈麟参见太子。”
陈鹤的亲信看到云亦辞，竟然单膝跪地请安。
“免礼吧。”云亦辞坐在花厅的雕花木椅上，拿着折扇摇了摇，示意他不用多礼。
陈鹤的亲信站了起来。
“他信了？”
“是的。”
“很好。”云亦辞点了点头，双目里浮现出一丝满意，“你用真面目示人吧，莫让这层胶皮蒙伤了脸。”
“多谢太子关心。”陈鹤的亲信说着，伸手就往脸上车，撕拉一声，他的脸皮竟然被撕了下来，底下赫然是另外一张脸孔。
高展和楚灵尘就坐在一侧，直剌剌的看着此人从一张脸变换成另外一张脸。
若不是先前见过他易容，心里有了准备，楚灵尘觉得自己还是会被吓一跳。她前世在战场上也见过不少间谍采用易容术混入敌营偷取情报，但都不如今日见到的这般真实。怪不得都说古人大智慧，现代科技确实比古代发达，其实很多不过是改良了古人的方法而已。
比如眼前的这个易容术。
“你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云亦辞挥手示意，陈麟应声退出。
“陈麟的易容技巧到是见长啊！”高展开口。他向来寡语，极少主动开口，今天难得听他夸赞一个人，而且听语气，似乎有艳羡的意思。
云亦辞心思慎密，一眼就洞察了高展的羡慕之意：“术业有专攻，你的强项他也没有。”
轻巧巧丢过来的一句话，却瞬间就抬高了高展的本事。
不过他并不说假，高展确实值得他抬爱。若是云亦辞是展翅欲飞的雄鹰，那么高展就是他的左膀，完全是一个很好的得力助手。
不过光有左膀还不够，云亦辞还想找一个右臂。只有双翅齐全，才能展翅高飞！
“太子身边均是能人大奖，民女实感佩服。”楚灵尘也被云亦辞身边的济济人才所吸引，觉得他身边确实卧虎藏龙。
“过奖了，灵尘姑娘。”云亦辞微微而笑，温润如和田美玉，“那陈鹤已自如瓮中，相比那幕后之人也不远了吧。”
楚灵尘点点头，表示赞同。
“高展，即日起，你派人暗中监视陈鹤的一举一动，一有情况就汇报于孤。”云亦辞看着高展，正色道。
高展领命。
那幕后之人确实不远了。
在听到外界盛传陈鹤为“天下父母官”的时候，苏青就开始生疑，后来又久久等不到陈鹤的任何解释和书函，他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现在事情过去整整十日了，陈鹤还是不见来传递信息，苏青就真的坐不住了。
对比之下，蒙在鼓里的陈鹤日子过的却十分欢快。
云亦辞特地吩咐了高展，只让人监视，但不许干涉他的任何行为，只让他自在就好。
期初高展并不明白为何要这般放任他自由，就前去请教楚灵尘。
“若要人灭亡，就先让其膨胀。”
楚灵尘淡淡一笑，只寥寥几个词作为回答。
是啊，若要一个人露出狐狸尾巴，就需让他先自我感觉良好一阵。在陈鹤面前装着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不盘查，他就会减少提防，久而久之，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厉害，而对手真的不足挂齿。
现在就是要让陈鹤造成这种错觉，觉得云亦辞等人不过尔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