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云亦辞从容若定,瞧着是不曾有半分惧意,他这般态度仿佛笃定西凉不敢动他分毫似的,叫西凉王心头不大爽快。
虽然说西凉王和二皇子都记恨云亦辞,二皇子恨不得要将自己遭受的加倍偿还于他,但西凉王多少目光更加长远些——云亦辞自是动不得的。
他的确曾经在朝堂上咬牙切齿,信誓旦旦的说要将云亦辞置于死地,可他心中却不是毫无分寸,更何况听着二皇子言中“想来你从头就好吃好喝待我”,倒不像是那使臣所言的“受尽折磨”,也就心中大定。
虽说心情冷静了几分,西凉王面上仍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发作的样子。
而云亦辞,听罢二皇子之言,仍旧是云淡风轻的,一言不发,余光觑着向西凉王,叫后者心底微懔。
眼前人与自己儿子一般大,却敢孤身一人闯西凉国都,这般事迹若是传开,即便是西凉骁勇之民风,也必然钦佩这少年的勇气。
再说他不单是只凭一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懵懂,风度气运俱是上上之选,不禁叹惋云国国运之强。
倒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暗讽二皇子远不如人,只是西凉本就崇尚胆识豪杰,云亦辞这般气魄,的确叫人钦佩。
要说来,也就是颇为惋惜那云亦辞到底是敌国皇嗣,与西凉是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不然将他招揽来做麾下之将,也未尝不可。
心底是这般想的,西凉王面上也不动声色,阴骘地低笑道:“既是我儿已如此说,你可知道你即将面对的命运?”
云亦辞一挑眉,从容不迫地回复道:“西凉历来讲求信义,如今由我送皇子归国,又是单枪匹马前来,对西凉构不成任何威胁,想必西凉王心中应该有了定夺。”
虽说的隐晦,但明眼人也都听得出来,云亦辞这是在明里暗里的同西凉王递话,叫他无论做什么决定前,还是掂量一下对方的身份。
或许云亦辞只是善意的提醒,但在西凉王的眼中,可不会只理解这层意思,当他说的全是挑衅。
果然,西凉王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孤王原本看你勇气可嘉,还想不过略施薄惩,你这小辈却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如今孤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你轻视了去!”
“西凉王息怒。”云亦辞不欲挑起争辩,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拱手道,“我并未有任何挑衅之意,本也不是来寻西凉王与二皇子不痛快,此刻更没有如是想法。”
“哼,口蜜腹剑。”站在一旁的二皇子冷哼道,他甚至不正眼瞧云亦辞,转身朝向西凉王,又添,“父王,这些日子来,我与云太子也算是有了些接触,此时不若交给儿臣处理罢?”
西凉王深以为然,微微点了点头,对云亦辞方才所说的存个将信将疑的态度,并未多言,此刻将处置权交给二皇子,是最合适不过的。
一来如果处理过重,那也是他们同辈之间的矛盾,不过一句“涉世未深,不懂分寸”,便能打发了,还能叫二皇子解一解心头的恨意。
二来到时候云国追究起来,也不至于叫西凉王落下一个欺负晚辈的罪责,如此说来,倒是十分何时。
两父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心照不宣。
二皇子立即唤了人来,吩咐他们将西凉王送回去歇息,偌大的宫殿中只还剩下云亦辞和二皇子两人。
“云太子,依旧是你我二人,但眼下的处境已经与之前不同了。”他这般说着,语气倒比前些日子来说更轻松些,甚至带着隐隐的炫耀。
“无甚不一样,是二皇子前些日子将自己当成了云国的人质,也是二皇子今日将孤当成了西凉的人质。”云亦辞缓缓回答道。
他瞧着二皇子,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隐约能察觉到一丝浅浅的笑意,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谁都猜不透。
“云太子心中是如何想的,只有云太子自己知晓不是,我不欲多说,也不必多说。”二皇子一拂袖,遭云亦辞掳去的事情他总也无法释怀,不论云亦辞对于这件事是怎样的说法。
云亦辞也知晓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既然他也被关押过了,他想要发泄心口的那股气,就要云亦辞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请便。”云亦辞依旧从容。
这是他这副不烦世事的神情,更叫二皇子心头窝火,前些日子被禁足在一方营帐之中的时光历历在目,屈辱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便不再继续忍耐下去,便冷冷朝人开口道:“既然如此,想必云太子应该也已经做好了留在西凉做客的准备了罢?”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云亦辞早有预感,这会由二皇子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奉还,亦是在他意料之中。
还不等云亦辞回应,二皇子一抬手,候在殿门处的侍卫便立即走上前来站定在云亦辞左右身侧,作势就要将他带出偌大宫殿,最后亦不过是等二皇子一声令下。
“就这前些日子云太子对我的照顾,云国有言礼尚往来,今日匆匆归来,不曾有机会为云太子腾出一方院子出来,便要请云国太子屈尊旧院落了,等过些日子我再遣人为太子收拾新的院子来,还请担待。”
他说罢,那两位精明的侍卫便已经知晓二皇子所说的“旧院落”到底是哪里了,便也不多问,朝云亦辞道:“云国太子请罢。”
对于眼下的处境,云亦辞只得低眉,他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那眼神带着说不出来的凛意,叫二皇子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企图避过云亦辞的目光。
“云太子还是快些离开罢,莫要叫我们难做。”一旁的侍卫适时催促了一句,这才使得云亦辞收回方才意味深长的目光,转身准备离开。
二皇子读不懂云亦辞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得别过头当从未瞧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