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爷子这话一说出口，孙永乐和孙二爷两人都怔了一下。
特别是孙永乐，更是脸露茫然。
二弟解释的那些话，合乎情理又照顾到了各方各面，怎么还会没有说到的点儿？
孙二爷皱眉许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注意到孙二爷的表情变化，孙老爷子咧了咧嘴：“周诚这小子，有几分他老子的风范，这个节骨眼儿上，破釜沉舟，再来一记釜底抽薪。”
“只不过，唯一一处败笔，就是自身实力不足。”
实力不足四个字一出口，本就快要迷糊过来的孙二爷恍然大悟，孙永乐颔首垂头，心中了然。
盯着电视屏幕上正在上拍的那些物件，孙老爷子一字一顿道：“周书航当初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因为他自个儿就是个罗汉，自己不胡来，谁也别想坏他的不败金身。”
“但周诚这小子不一样，一个刚出笼的雏鸟，别的不说，翅膀都还没长硬，这样的手段使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到这里，孙永乐身子微微前探，接过话茬道：“也就是说，接下来他这段时间不会太好过？”
话罢，孙永乐紧接着又接上一句：“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面对孙永乐的提议，孙老爷子微微摇头。
“不着急，这会儿正是看周诚实力的时候，如果他能在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中成功解决问题，那咱们大可以继续和他合作下去，如果不行……”
剩下的半句话，孙老爷子并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两位都不是普通人，自然听得懂他话里的另外一层含义。
如果周诚没有办法解决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那些问题，那么孙家很自然也不会做赔本生意。
孙永乐沉思片刻，许久后，才漠然道：“那小倩那边？”
“让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些事情没必要让她知道。”
孙老爷子再度将目光转向电视屏幕，博丽拍卖行的拍卖已经临近尾声，看样子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身为孙家子嗣，我想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这些话，孙老爷子这才挥手示意孙永乐两人离开。
随着两人的出门，房间再一次陷入寂静。
孙老爷子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显示的一件拍品，眼帘低垂，沟壑道道的老脸上，带着几分外人难以理解的玩味笑容。
“就算你再厉害，又能如何？到最后，不还是比我死的早？”
“只要我比你们所有人活的都足够长，那我就是最后的胜者！”
言至于此，房间里再一次陷入安静，而出了门的孙永乐和孙二爷并没有走远，从老爷子房间出来后，两人各自站着道路一侧，默默抽烟。
两人烟瘾都不算小，只不过为了照顾老爷子的身体，所以才忍了那么久。
在些许寒风吹拂下，不多时，一根香烟便燃烧到了尽头。
捏着剩余不多的烟头，孙二爷突兀开口道：“大哥，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文硕从外面接回来吧。”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话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孙永乐咧了咧嘴，没有接下话茬，见状，孙二爷丢掉烟头，又补充道：“不管怎么样，小彬终究是庶出，而且他的性格，不适合当孙家的家主。”
抽完最后一口烟，孙永乐深深地看了孙二爷一眼：“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小彬性子也挺好，最起码比文硕不知道强出多少倍，而且……”
说到这里，孙永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中多出几分凝重：“这是老爷子的安排，谁都没有质疑的资格！”
孙二爷微微皱眉，心中考量着孙永乐这句话的含金量有几分。
不管怎么说，孙永乐一脉是嫡系，而孙文硕更是当仁不让的孙家下一任继承人，但是在老爷子的一言之下，孙文硕不仅被剥夺了身份，甚至还被赶出了鄯西省，此生怕是都和孙家家主之位无缘。
放在平时，根本不用和大哥商量，孙二爷暗地里就把孙文硕接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孙二爷心中却有了一丝别样的想法，同时这种想法还不能让孙永乐知道，所以，才会有这样一番试探。
一根烟抽完，孙永乐也没了聊天的想法，摆手拒绝了孙二爷新递过来的烟，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孙老爷子的住处是一个单独的小别院，周围明里暗里至少有七八道防御措施，也就是今天老爷子主动喊他们俩过来，否则放在平时，他们连进这院子，都要提前打招呼。
目送孙永乐离开，孙二爷自顾自又点上一根烟，好半晌后，嘴角突然勾起半分弧度。
“孤注一掷吗？”
猛的一口抽掉半根香烟，孙二爷弹走烟蒂，笑着出门。
而孙老爷子三人所谈论的对象，此时已经来到了博丽拍卖行的门口。
抬头看了眼博丽拍卖行正门，周诚眼帘低垂，继而迈步朝正前方走去，不知不觉，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
从老师手里拿到博丽拍卖行的正式请柬后，他在这里刚上了两天班，就遇到了秦婵那个母老虎，之后的事情便接连不断，上次来这里，好像还是上一次来这里送青花瓷的时候。
这样算下来，自己这个坐堂师傅，似乎有点不太称职啊？
瘪了瘪嘴，周诚收敛心情大步上前。
由于今天是博丽拍卖行开业后的第二次正式拍卖，所以有不少人都过来捧场，博丽拍卖行门口，停靠着的豪车如云，连号车牌在这里更是频繁可见。
不过看大门口方向的情况，拍卖会应该是已经结束，因为已经有人开始退场离开。
周诚稍稍思索过后，扭身朝着一旁让了让。
现在的他，名声并不太好，这个时候在大众面前露脸显然不太合适，然而，就在周诚刚走到一旁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几分厌恶的声音。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要称呼我李秘！”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万一被人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的前程，不就全部坏在你的手里了？”
“好了好了，我还要赶快回去，你还有什么事儿，赶快说？”
一连几句话，话里透着浓郁至极的憎恶和厌烦，就像是有口香糖粘到了头发上，想要弄下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本周诚并不想插手别人的私事，但听到接下来的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爹真没想给你找麻烦，就是你妈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穿厚衣服，这外面天这么冷，你还穿着薄衬衫，就不怕被冻到吗？”
“你妈给你做的棉袄在我宿舍，等会儿你跟我过去一趟，我拿给你。”
“狗娃啊，你平时不忙的时候，就给你妈打个电话道声平安呗？”
“狗……”
“闭嘴！”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声音突然拔高数十度：“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没听到？以后要叫我李秘！”
周诚眼帘低垂，肩膀两侧朝下耷拉些许。
等到周诚沿着声音找到对话的两个人后，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些许笑容：“哟，李叔，你在这儿呢？”
那搓着手，一脸哀求神色的中年人，不是拍卖行的保安队长李德民又是谁？
李德民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撞见周诚，下意识想要露出笑容，但挤了好半天，愣是连嘴角都没撑起来。
“那啥，狗娃，这是我这两个月的工资，你拿回去给你女朋友买点儿吃的。”
看了看站在跟前的年轻人，李德民急忙把塞在兜兜里许久的那叠卷曲钞票递了过去，而后这才迎上周诚：“小周，你咋过来了？”
周诚挠了挠头大眼一看，活脱脱一个刚毕业大学生：“那啥，公司给我配的那套保安服被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再帮我申请一套啊？”
听着周诚这话，李德民也有些愣神。
这个小周不是公司的大专家吗？怎么又说起保安服的事情了？
“才这么点儿？”
站在李德民对面的年轻人不厌烦的搓了搓那一沓钱，继而厌恶道：“等你下个月发了工资直接给我留着，以后别两个月一给我了。”
“不然又不知道你把钱花到了什么地方。”
见李德民点头应声，年轻人随手把钱塞回口袋，转身离开，临经过周诚身边的时候，重重的哼了一声，嘴里蹦出两个字。
“废物。”
等到年轻人走远，李德民这才从背地里走了出来：“那啥，小周，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就去帮你找一身儿衣服。”
周诚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谢谢李叔。”
眼角余光不留痕迹的从年轻人背影上收回，周诚又看了一眼李德民，终究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其实就算不用问，周诚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李德民口口声声称赞的那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好儿子”无疑。
毕竟只有在自家儿子面前，父亲才会如此卑微，连头都抬不起来。
在李德民的带领下，周诚慢悠悠往保安处走去，临经过博丽拍卖行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人惊叹出声。
“哎哎，那不是博丽拍卖行的首席鉴定专家吗？”
“还真是他，如今网上就吵翻天了，这位可是个狠人，张大千的画，说烧就给烧了！”
“我看他倒是徒有虚名，杀人打人，还敢有脸在圈子里混？什么时候古董圈子的门槛这么低了？”
“我觉得也是，像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称作鉴定专家，我听说，他连古董鉴定所出具的证书都没有。”
“像这样的人，居然能和王大师并驾齐驱，我都替王大师心寒。”
从博丽拍卖行门口出来的那些人，正是刚刚参加完拍卖会的那些富豪贵胄们，而这些人对周诚的态度，却完全呈现出两个极端状态。
其中一方，是觉得周诚有骨气气度又高，如今网上流传的那些消息，谁能说得准真假？这些人，反倒善于从那些信息深处挖掘信息。
至于另外一群人，自然直能看得出表层含义，只觉得周诚根本不配出现在这里，更不配在古玩圈子里混。
前面领头的李德民下意识转头，却只看见周诚面带笑容，好像是没有听到那些言论。
短暂的沉默，周诚突然转头看向最开始说话那人。
“古董行当，什么时候有门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