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阿七每天早上都来河边洗衣,每次回去韩昱看着阿七盆里的衣服,问道:“我有穿这么多衣服么?”
阿七总是点点头,“有的。”
只是连着来了几天,却都不再遇到那个少年。阿七将衣服收好,看来今天又遇不到了。
拿着衣服,阿七往帐子走去。
“快快,给大爷我学声狗叫。”阿七本来走着路突然听到不远处一片嘈杂。
绕过眼前的帐子,阿七看到不远处有三个士兵围着一个士兵,被围着的士兵趴在地上,鼻青脸肿想是方才刚被打过。阿七摇摇头,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初也被打的很惨,还不能还手,一还手会有更多的人冲上来,双拳难敌四手,下次会更惨淡。这是军营常发生的事,阿七准备离开。
就待阿七转身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十一的身影,阿七微微叹气,当初的自己有十一这个老兵的保护,却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于是阿七又将身子转了过来,握了握手中的拳头就准备上去。脚步已迈出,可拎起拳头后阿七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回过身阿七才发觉身后一人紧紧地拉住了阿七的胳膊。
阿七抬起头,是那张熟悉的脸,“施校尉怎么来了?”
施亦放下抓着阿七的手对阿七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转身从阿七一侧走了出去。
一旁正在欺负人的几个士兵见到了施亦各个面色恐慌一下子便跪倒在地,这时一旁响起,“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阿七这才发现刚才旁边竟站着一个都尉,一个都尉竟纵容手下斗殴,阿七心里满是疑惑。
“钱都尉何罪之有呢?”
被叫做钱都尉的人此时两股战战,只低着头不敢出声。
施亦接着说道:“钱都尉一向恪尽职守奖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治你的罪,起来吧。”
不只是阿七,除了被打的那个士兵外一旁的士兵和钱都尉皆面露惊讶,后者更是抬头看向施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施亦笑了笑上前扶起了钱都尉,“钱都尉辛苦了。”
钱都尉刚站起的腿明显一软,“不辛苦,不辛苦。”
在原地站了许久后见施亦不再说话钱都尉见此立即道:“没有事了的话属下告退。”
施亦点了点头,钱都尉便忙招呼着一旁的三个人一同行了礼后迅速地便离开了。
阿七心上的疑惑更是加深,刚准备开口只见方才被欺负的那个士兵膝行到施亦身边,对着施亦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着夹杂着明显的哭腔,“大人!”
施亦立即将地上的士兵扶起,“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
士兵摇摇头拍拍胸口坚定的说,“不,成为魏家军我肖勇从未后悔过。”
听到魏家军阿七一下子明白了,岂止是这些士兵,越西所有的百姓怕是都恨极了魏家军吧。阿七看了看施亦,他方才说自己连累了士兵们,他是把自己当成了魏家人了么。
士兵眼中的泪水不断,“因为卑职,大人方才竟对着钱都尉说那番话,卑职对不住大人。”
“你们受苦了,平日里怕是不少被欺负吧。”
士兵一抹脸上的泪水,“我们不苦。”
施亦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回去休息吧。
士兵点了点头,向施亦又行了个大礼方退去。
阿七这时心里才明白施亦方才所为,士兵本就常受人欺负,施亦若是再惩罚钱都尉令他怀恨,只怕钱都尉私下里还不知道会怎样折磨那个士兵呢。也不知道留在这里的魏家军还有多少,或许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吧。
“阿七。”
阿七抬头,见施亦正看着自己。
“上回忘记问了,身后的伤好些了么?”
其实本来可以好的,可每天干干活,洗洗衣服,一使劲伤口还是会裂开。
可阿七还是打算对施亦说好些了,只是话一到嘴边,却成了:“不好,有些疼。”
施亦笑了笑,你受了鞭刑,又受了杖刑,的确不易好,说到底,还是我害的你。
阿七忙挥手,那时自己身份确实可疑,她从来不怪施亦。
“跟我来。”施亦对阿七说道。
阿七还未答应,可身子已提前替他做好了决定,抬脚便跟上了施亦。
阿七跟着施亦来到了他的帐子,与韩昱的帐子一样,一尘不染,十分整洁。
施亦从一旁的药箱中拿出一个药膏,“这个药膏治外伤十分有效,现在帐中没有他人,”施亦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近侍,“阿诚随我多年,十分心细,让他替你擦药吧。”
阿七本来看阿诚眼熟,正在打量,冷不防一听施亦要阿诚给自己擦药,阿七赶紧摇头,“不不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擦好了。”
施亦道:“你的伤都在背后,自己如何擦。”
阿七担心施亦执意让阿亮给自己擦药,赶紧拿着药就往外走去,“我自己可以擦的,大将军命我早点回去,我得赶紧走了。”说完竟真的撩开帘子便出去了。
施亦在阿七身后唤阿七的名字,阿七却越跑越快。
阿诚挠挠头,“公子,他不会是嫌弃我吧。”
施亦拍了拍阿诚的头,“不会的。”
待阿七走后,施亦侧躺在榻上,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半饷开口道:“阿诚,你看他,眼熟么?”
阿诚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熟,十分眼熟,从他一进帐中的时候阿诚便觉得眼熟了。阿诚将茶递给施亦,看着施亦眼睛里满是担忧,“公子,阿七他......是男的。”
施亦听罢自嘲地一笑,“是啊,他是男的,怎么可能是……”施亦顿了顿,接着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依依。”本是两个寻常的字,但从施亦嘴中说出却像是沉沉的呼唤。
阿诚看着一旁的施亦,好像从一年前开始,公子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依依小姐,看着谁都像是她。
阿诚叹了口气,一年前魏家上下被赐死,施亦还有众多与魏家交好的大臣则被罚跪在宫门外七天七夜,而这时自小被娘亲带回天乾的依依小姐从天乾回来了。管家方伯见是她赶紧轰走,后来跪了七天七夜的施亦回来知晓后立即骑了马去追,可这已经是在依依来的三天后了,施亦日夜兼程而在经过归月坡时,看到的却是依依的尸体。
那具尸体早已被伤的没了形状,只尸体上的配饰和依依自小从不离身的项圈可判断是其本人无疑。
等阿诚赶到归月坡时,施亦已亲手将依依掩埋。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表情。阿诚知道施亦已十几天没有休息,但看着这样的施亦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阻。后来施亦做好了一切,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片刻,紧接着便骑着马回了京城。
回到了府中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又是三天没有出来,后来下人们实在担忧便大着胆子冲了进去,却只见施亦衣着凌乱的躺在榻上,身边都是他呕出来的血。下人们都慌乱了起来,赶紧找来大夫救治,最后折腾了大半年施亦才算是缓了过来。
而“依依”二字,从此便成为大家口中的禁忌。至于管家方伯,听说是回了自己的老家,反正大家自此从未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