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阿七!”恍惚间,阿七听见好像有人在唤自己。
“阿七,醒醒!”阿七睁开了眼睛,头痛的像要撕裂,嗓子也觉得肿胀难忍。
“怎么了”
老六:“你在发烧。”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阿七第一次见这样的老六。
“我们几个自受过刑后都互相擦了药膏,你不方便没有擦,看来是感染了。”
阿七听罢心底一凉,行军出来伤口感染可是顽疾,不找军医医治是死,找军医医治被发现身份也是死,前是死后也是死,看来这次自己逃不过了。
老六将一块湿布放在阿七的额头,清凉的感觉自额间散开,阿七的头痛缓解了不少。
阿七拉过老六的手,“老六,遇见你和十一是我来到军营后最开心的事。”
老六拍拍阿七的手背,“我也是。”
“我这次......怕是过不去了。”
“胡说。”老六提高了嗓音,“不过是个小病,哪有那么严重。”
阿七看着老六,哑声道:“其实,对于我来说,活着才是痛苦,我以前......”
“以前的事情等你好了后再跟我说。”老六打断阿七,“我知道你以前一定经历了好多,以后都讲给我,天天讲我天天听。”
阿七眼角滑落一滴眼泪,“谢谢。”只是心里也明白,哪有什么以后呢。
“告诉你啊,小时候有一次我得了痨病,家里找了三个大夫来都说我熬不过去了,可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还有啊,”老六把身上的衣服解开露出胸膛,“你看这、这、还有这,这都是伤疤,老实告诉你,我以前受过不少的伤,有一次还是在一个老林子里,没有一个人周围还都是野兽,我还不是挺了过来,还有......”
阿七躺在床上,老六便在一边絮絮了一下午,只是到了傍晚,阿七却已经说不出话来,老六给阿七换布频率也越来越高。
就在老六准备换上新的湿布的时候阿七一把抓住老六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也不再是早上的慌张此时已多了几分释然。
老六看着阿七双手抚上了阿七的额头,盯着阿七半饷后好似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老六微微叹了口气,将嘴巴凑到阿七耳边悄声说道:“放心,没事的。”说罢眼神又在阿七的脸上流连了许久。
片刻老六倏地起身离去,阿七伸手去够,却也什么都抓不到了。老六要去做什么,阿七不清楚,但对于老六的身份阿七早已有所猜测,所以不管老六现在要去哪里,做什么,定会非常危险。
果然,直到夜里阿七身边的位置却还是空的,摸摸铺盖早已冰凉,阿七想要起身,却在还没坐起来时只见帐外火光通天,原来是十几个士兵拿着火把跑来,到了跟前出来一人喊道:“谁是阿七?”
阿七心里已有准备,只默默不吭气由他们带走。一路上只是出神,由着士兵推着走,士兵将阿七带到了一个帐子里,使劲一推阿七便跪在地上,背后的伤口又撕裂开来,痛的阿七一阵子抽搐。
“你便是阿七?”
听见有人唤自己,阿七慢慢将头抬起。
只见上面坐着一个青衣男子,阿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人,就好像是烟雨过后被轻轻涤去灰尘的绿叶,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与这军营的环境很是不符。不知为何,看到此人阿七竟心生一股亲切。
而此人见到阿七的脸时身子明显一顿,却在下一刻又放松了身体。
阿七没有发现座上之人方才的怪异,只点了点头,四周望了望,发现并没有老六的身影。
“你和老六什么关系?”
阿七张了张嘴,然后摇摇头。
“你不能说话?那我来问,你点头摇头便好。”
阿七点了点头。
“我问你,平时老六可是和你最要好。”
阿七点了点头。
男子:“你和老六是参军前认识的么?”
阿七摇了摇头。
“除了你之外他还和谁关系要好?”
阿七伸手在地上写了一个十一。
男子惊奇,“你竟会写字?”
阿七一惊,来参军的士卒多是平民,能有几个识字,心里后悔不已,忙指了指地上的字然后摇摇头。
男子想了想道:“你只会写十一?”
阿七忙点点头。
男子轻笑然后对一旁的士兵道:“去把十一带来。”
一旁的士兵立即回道:“十一一个月前触犯军规已经被斩首了。”
男子点了点头,想了想然后命手下的人将阿七带下去。在阿七刚被带出帐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等一下。”
阿七转身,只见男子两手间拿着一条绢布,阿七看到上面的字后脸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男子见此嘴角含笑,然后手轻轻一挥,阿七便被带走了。
不过多时,男子出现在韩昱的帐子里,韩昱看到来人复低头写着公文,口里问道:“攸宁,问的怎么样。”
被唤作攸宁的男子款款坐下道:“不会说话,一会摇头一会点头问不出来什么。”
韩昱蘸了蘸墨道:“赵老头子已经认罪留着此人也没什么用处,偏你还要去审一审。”
攸宁笑了笑,“谁知道军营里是不是只有老六一个天乾派来的奸细呢?对了,你说一个小小的奸细,为什么会让赵都尉如此费心。”
“谁知道呢,许是赵都尉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也是,人已死也查不出什么来了,对了,说到这个我今天倒碰到个有趣的事。”
韩昱听罢抬头,“哦?什么有趣的?”
“今天审的这个人,他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起先问他是否识字他摇头否认,后来我在绢布上写下‘老六已死’他看起来很是难过,可见是识字的。”
韩昱听罢细长的凤眼微眯,“看来这军队里的人我真该好好清一清了。”
攸宁听这韩昱话里有话,问道“哦?你又遇到了什么事?”
还没待韩昱回答,帐外有士兵来报,说是方才被羁押的犯人想见攸宁。
攸宁看向韩昱,后者点了点头,攸宁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下面跪着的阿七,攸宁问道,“可是还有什么话想招?”
阿七早已明白方才是面前青衣男子的试探,可无奈已经上当,索性也不顾了,只想问清楚老六的情况,于是在地上写道:“老六到底如何?”
“死了。”男子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阿七只觉头顶一阵惊雷,虽知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实际听到却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老六是越西派来的奸细,一直埋伏在火头军里,上次投毒后赵都尉将你们几人保了下来,将军有疑,果然在今天抓到了前来找赵都尉商议的老六,老六之前怕是吓坏了,也不顾天乾的使命竟求赵都尉将自己......”说到这里攸宁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阿七接着说道:“和你偷放出去。”
攸宁见阿七意外的安静心里有些疑惑于是接着说道:“老六见后来中了埋伏临死前倒是像条汉子,抢了剑一路拼杀,武艺十分高超,若不是将军提前布了箭阵倒差点让他逃了。”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阿七心里想到,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浑身无力,于是只跪着静等发落。
这时帐外响起一个士兵的声音,“施校尉,大将军有急事请施校尉前去商议。”
原来攸宁便是施亦,施亦听到后看了眼阿七然后便起身离去了。
阿七此时却瞪大了双眼看向施亦,心里反复咀嚼施校尉三个字,他也姓施,他竟也姓施。会是他么?看四周有人,阿七不便出声,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施亦,可后者此时早已掀开帘子走出,最后帘子放下,连那最后一抹青色也消失殆尽。
见施亦走后,帐中的一个都尉说道:“大胆奸细,还不老实招了,我可没有施校尉那般的好脾气。来人,上军棍。”
虽是午后,阿七却觉得浑身冰冷,阿七伸出手试着去够不远处漏到帐中的一束光。恍惚间阿七想到了十年前。那也是一个午后,阿七躺在院中,阳光有些刺眼,阿七伸出手让阳光从指缝间漏下。
“依依。”娘亲的呼唤从一旁传来。“他以后便是你的师哥,可不许欺负他。”
阿七立即起身,看到娘亲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身材消瘦,衣服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阿七觉得自己一把就可以把他推到,不过后来阿七一直没有这个机会。让人忘不了的是他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肤,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周身上下不沾一丝纤尘。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阿七很想一巴掌拍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个黑黑手印,然后再在他的脸上抹上一抹。
后来阿七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却没有任何恶作剧成功后的快感。
他只是安静地转过头对阿七微微一笑,“我叫施亦,亦真亦假的亦。”这是阿爹给他起的名字,阿七总是不服,自己的名字都不是阿爹给取的。所以每次都叫他“失忆”。字音一样,每次施亦答应,阿七都掩着嘴巴偷笑。
因为阿爹的原因,阿七从不缺朋友,身边总围了很大一堆人,看着孤零零的他阿七心中终于有了优越感。不管是和朋友们做什么,阿七都会在他面前。
直到有一天,阿七从树上摔了下来,不知道是哪里开始流血,身上的衣裙满是血红。她的那些朋友们都吓坏了,在原地愣了一瞬后都跑开了。阿七在后面一直唤着却没有人理。施亦坐在不远处,阿七很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可不知道为什么,阿七控制不住地看向施亦,然后对着他哭了,很大声的哭了。
后来瘦弱的他将阿七背回了家。身上的伤痊愈了以后阿七被阿爹下了门禁,谁都不敢来找她。但施亦却天天都来,在阿七的窗外一坐就是一天。
阿七问他为什么要来,他抬头看向阿七轻轻一笑,说道:“你总在我面前,习惯了。”
再后来阿七开始习武,他却被阿爹下令不许习武,阿七每每偷偷地教他他都学的极快,于是阿七故意教错,他也就错着学,而不久以后他却使着阿七胡乱编的剑法打倒了一个比他们高半个身子的大人。
阿七后来忍不住说出了教他的剑法是瞎编的。正在看书的他看了眼阿七,过了一会后抬起了手,掌风袭来阿七自知做错忙紧闭上眼睛,等了一瞬,他的手好像迟迟未下落,阿七悄悄睁开一个眼睛,却在眼睛还未睁开的时候鼻尖被轻轻一刮,接着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傻瓜,我知道。”
够到了不远处的这束光,却没有给阿七带来一丝温暖,之前的伤还没有好又挨了军棍,慢慢的阿七便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