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我没想过。不过,我爸妈也没要求我做什么,就只是想让我考个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别再像他们一样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我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说白了,还是因为穷啊。好工作?什么样的才叫好工作?只要不违法,赚钱多的不就是好工作吗。”张晓凡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对,所以说,我很理解老魏的爸妈,他们家有那么大一个公司,将来老魏跟本就不用愁找工作,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用工作,他爸妈让他学金融专业,不就是希望他将来能进他爸的公司,能少走些弯路吗。”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你说的也对,可我认为,我们拼命赚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乃至家人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多的选择,而不是没得机会和没得选择吗,你说他家里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就不能尽力支持他去学音乐呢,花钱供他学一个他不爱学的专业和花钱去供他学一个他爱学的专业,何况还是一个他有天赋的专业,你想想看,哪个回报率更高一些?”张晓凡说道。
“这个不好说,毕竟金融这个行业是个热门的行业,家里没背景的人学了这个行业也能找个像样的工作,艺术这一行,向来都不是很靠谱,如果不做到极致的话,靠这个吃饭很难。”我回道。
“唉,你这个家伙思想可真保守,迂腐至极,活该你没有梦想,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梦想。”张晓凡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怎么没有梦想,我的梦想可是很伟大的。”我装作一脸傲慢的说道。
“就你?还伟大?什么梦想,说来听听。”张晓凡一脸不屑地说道。
“为我们祖国的建设献出一份力量。”我装作很自豪的样子说道。
“觉悟挺高啊,那你准备怎么贡献出这份力量,具体怎么做?”张晓凡右嘴角微微上扬着说道。
“这个……我还没想好呢。”我背贴着靠椅抬头看着车顶,不知不觉中,脑海里又想起会考完退学去打工的事儿。
“要不我给你指条明路?”张晓凡直勾勾地盯着我,露出了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什么?”我一脸好奇地看向张晓凡。
“扫大街。”张晓凡用下巴向窗外示意了一下又转头看向我说道。
“算了吧。我可不干。”我一脸嫌弃地说道。
“怎么啦,工作不分高低贵贱,任何法律承认的工作都在为国家做贡献,只不过形式方法不同罢了。”张晓凡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我也不去扫大街,就算我愿意,我爸妈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事实就是如此,人们常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可真正让自己去干又脏又累又没地位的活时,却又有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不愿意去拒绝,大话谁都会说,口号谁都会喊,可真正去做的,实属少之又少。在权贵面前折腰,是人之常情,更是人之常态。
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下了车之后,我走到驾驶室门前把钱递给了司机师傅,可没成想,司机师傅却突然给我上了一课。他一边给我找钱一边笑着说道:“刚刚在车上听你们两个聊天,是和家里闹矛盾了吗?”
“没有没有。”我傻笑着摇摇头说道。
“行吧,但叔叔还是想给你们俩一个忠告,尽量理解一下自己的父母,他们的思想可能落后,可是,那也没办法呀,毕竟他们成长的年代就很落后,还有吃的苦也不一样,他们那个时候有多苦,你们知道吗,你们上学吃的什么,他们上学吃什么你们知道吗,不就是因为经历不同,所以才思想不同吗,可不管怎么说,父母是绝对不会害你们的,他们就是想盼着你们有出息。他们要是不支持你们做什么事儿,你们可以想办法证明给他们看呀,但是无论怎么样,也要尽量别闹矛盾。”司机师傅叹了口气说,“好了,就说这些,年纪大了爱唠叨,你们俩别见怪啊。”
“没事没事。叔,你说的对。”我笑着回道。
“那好,那我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司机师傅笑了笑就开车驶向了远处的车流之中。
“唉,证明,哪有那么简单。”张晓凡说着转身向学校里走去。
“嗯?什么意思?你话里有话啊。”我追上去说道。
“如果仅仅是证明就可以的话,那老魏也不至于这样。”张晓凡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唉,好了,他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了,有时间多为你自己想想吧。”他如同变了个人一样,满脸疲惫,低头耷拉耳,摇摇晃晃地向宿舍楼走去。
张晓凡对我来说始终都是一个谜,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事儿,可是他似乎并不愿意向别人倾诉。
也正是从今晚过后,我们仨就从此“分道扬镳”了,我走我的阳关道,张晓凡走他的独木桥,而老魏则在家“坐大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刑满释放”来陪我吃饭,反正是指望不了张晓凡来陪我了,因为他为了应对期中考试每天都“早出晚归”像打了鸡血一样,早上五点灯一亮就出了宿舍,晚上直到熄灯之后才静悄悄地回到宿舍,就连午休都是踩着关门的哨声回宿舍的,回去时还要带几本书偷偷地趴在床上看两眼,一边看还一边啃着干面包。如此日复一日地过着,也不知在何时,我忽然发觉,原本就瘦骨嶙峋的张晓凡变得越发消瘦,头发乱糟糟的,颧骨也突出了许多。尽管如此,可他那双被黑眼圈所包围的圆圆的大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闪闪发亮。刚开始,我真的搞不懂他为何如此拼命,直到期中考试过后,我才恍然明白。
事情还要从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晚自习过后说起。当时我打算叫上张晓凡一起回宿舍的,毕竟明天就开始考试了,怎么着也得回去睡个好觉,养足了精神好应对考试呀。可当我走出座位转头看向张晓凡的座位时,却忽然发现他人不见了,紧接着,我又将教室的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仍未发现他的踪影。一时间,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难不成这家伙回宿舍啦,那也忒快了吧,回得早也不叫上我一起。我赶紧跑出教室往宿舍赶,寻思或许还能追上他。果不其然,在超市的门口,我发现了张晓凡身影——一个孤立而瘦弱的身影,不过,他似乎不是在去往宿舍,而是朝餐厅的方向去了,一般往这个方向走,不是去餐厅就是去操场,都这个时候了,去餐厅是不可能了,肯定是去操场。
我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嗨,晓凡。”我从身后冷不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而我也被他这一瞥着实给吓了一跳,那一张瘦而颧骨高突的脸上所镶嵌的两颗眼珠仿佛整个都突出来一样,看上去特别的空洞无光。他没有回应我,而是继续向前走着,步履蹒跚而沉重。在白亮的月光下,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两条胳膊像两根干枯的弯曲的树枝悬挂于躯干的两侧,他的背一直都是驼的,但今晚却驼得异常的厉害,从背面几乎看不到他的脑袋,我越来越觉得他像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头。
我跟着他,来到了操场的一处台阶上,他慢慢坐了下来,双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长出了一口气,又缓缓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天空。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你怎么啦?”我站在他身后说道。
他转头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又继续看向远处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我见他还没回答我,于是我就坐了过去,也学着他,向他看的方向看去。
“人死后,真的会住进月亮上吗?”
“啊?”
我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我。他此时的脸,看上去十分的恬静,与刚才的那副神情完全判若两人,从认识他到现在,我还真没见过他有如此神态,说实话,我很诧异。
我见他没有搭理我,我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就这样,我们俩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各自欣赏着天空中的月亮。直到宿舍里忽然传来一阵哨声,我才意识到我们俩坐了很久,而当我正准备叫上张晓凡一起回宿舍时,却发现,张晓凡早已不在我身边,我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正巧看见他慢悠悠朝宿舍方向走去的身影。一时间,我是真的又气愤又无奈。
我赶紧追了上去,恍惚之中,我忽然觉得,此时,在皎洁的路灯下的张晓凡的身影竟离我越来越远,而且变得有些模糊,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又像是从头开始。上午的考试结束以后,我去了校门口的一家快餐店吃午饭,刚准备动筷子,就发现有两个黑影在我面前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