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所谓的酒吧特别的安静,灯光昏黄而温和,让人有一种久违的归属感,我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竟也平静了许多。并且昏黄灯光下的装饰与摆设也显得十分文艺,刚进门时左手边的墙壁上贴满了用便利贴写的留言,而且各个座位之间相隔的木架上都摆满了书。这眼前的一幕的确让人感觉温馨至极。可是我找的是酒吧呀,这哪里是酒吧的样子,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书吧,也不愿相信这是一个酒吧,因为我把整个店上下两层都找遍了也没见到老魏的身影,不过我倒是发现有不少和我差不多大的学生在这里写作业或者是搞对象(当然,十个人里也就有两个人在写作业)。
看到这里,我心想,送我们俩过来的司机,他莫不是对酒吧有什么误解吧。直到我苦笑着叹气时看到我身上穿的校服,我才恍然明白,一定是司机看到我们俩穿着校服,所以才把这家店当做酒吧介绍给我们俩的,他以为我们俩是找地方写作业的。这也难怪,穿着校服在社会上混就好比武侠小说里一个白面书生在江湖上四处游荡,并且逢人便说:“老子不会武功。”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要么瞧不起你,要么就是忽悠你,再要么就痛扁你一顿(谁让你不会武功还敢自称老子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我得赶紧叫上张晓凡去下一家酒吧。
可正当我准备叫张晓凡一起走时,却发现原本在我身边的张晓凡不见了,直到我环视了一大圈才发现,他正站在一排书架面前不停地打量着,似乎已经看入迷了,而且我还惊奇地发现,他的脸上竟显露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这笑容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真实。我远远地看着他,我忽然产生一种错觉——我觉得他本来就属于这个环境。
“你好,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我定了定神后转头一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端着托盘站在我的旁边。
“哦不好意思,我是来找我朋友的,这就走。”
我和她相视一笑,不觉一阵莫名的尴尬在周围弥漫开来,然而她似乎扛不住这尴尬劲儿,所以就点点头先走开了。于是乎,我赶紧走到张晓凡跟前,拉着他就往外跑。
出了门,刚好发现路边上有一辆出租车,都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就直接上了车。车出发之后,张晓凡长叹一声:“你也看见了,那个酒吧里,好几个书架,满满都是书,可你再看看那些人,还他妈都是未成年,不好好读书,净他妈胡搞八搞,搞什么儿女情长。书籍本来是供人们阅读和学习知识的工具,更是传承文化的一种很重要的载体,现在可倒好,竟成了一种摆设,成了一种装饰,还他妈是给供一帮未成年人谈恋爱的风月场所做装饰,这不就好比读书学习不是学生的主流,反倒成了陪衬了吗,唉——真是可悲!”
说真的,我这还是头一次听张晓凡爆粗口,而且还是为了这个而爆粗口,这让我不觉大吃一惊。
“好啦,你为这个生气,纯属浪费精力,人家国家都没管,你担心什么,再说了,不管怎么着,人家最起码交税啊,就冲这一点,这个店就可以开。”我解释道。
也不知道张晓凡听没听进我说的话,他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这一趟很快,应该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到了第二家酒吧。下了车之后,还没站稳脚步,就差点被眼前明晃晃的四个大字——七星酒吧给吓了个狗吃屎。紧接着,我站直了身子,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场景,突然发觉这周围甚是熟悉。
“嘿,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啊?”我自言自语道。
“当然眼熟,这是路心中学门前的那一条街。不过这个酒吧我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张晓凡说道。
“我也没印象,我初中就在路心中学读的呢,竟然不知道这里还有个酒吧。”我说。
“我记得这里之前是一个书店。”张晓凡说。
“哦~那就没错了,在路心中学门口开书店,那指定垮,哦对了,你也在路心中学读初中,那你也肯定知道,这个学校到底有多乱,咱上学那会儿,经常有社会青年出入,每到周五放学时,学校后门就会有许多学生和一帮小混混干架。你知道嘛,咱们那个时候约架都爱找体育队的帮忙……”
我话正说在兴头上呢,张晓凡突然来了一句:“行了,别说了,赶紧进去吧。”然后径直朝酒吧门口走去。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刚进酒吧的那一瞬间,我就明显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气息——我深吸一口,顿时觉得精神抖擞,没错,我敢肯定,这就是“社会”的气息。越往里走声音越大,最后我的耳朵里全都被塞满了乐器的声音。
经过一条走廊,我看到了一个视野非常宽广的大厅,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散坐着各色各样的人,但此时我下意识地认为,无论是什么人,到酒吧里来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渐渐地,音乐声停了,随着一阵掌声结束,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今晚能够玩得开心。”
我和张晓凡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到了一个栏杆旁低头看了一下,在楼下乌央乌央的人群中央,我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正抱着一把木吉他,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接下来呢,给大家唱一首我的原创歌曲《在这个年纪》。”
“哎,你看你看,我就说老魏在酒吧吧。”我长出了一口气激动地拍着张晓凡的肩膀,不过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我的猜想得到证实才激动还是因为找到了老魏才激动。
“嚷嚷什么,能不能安心听会儿歌?”张晓凡趴在栏杆上一边目不转睛地俯视着老魏一边说道。
“哦哦,”我刚准备也趴下听会儿,却突然想起了一件正事儿,“哎,晓凡,我们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老李啊?”
“几点啦?”晓凡说道。
“这……这就马上九点啦。”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人都找到了,还急什么,一首歌,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张晓凡说道。
“也对。”我点头说道。
就这样,我和张晓凡便安安静静地听老魏把歌给唱完了。说到老魏的这首歌,说唱功的话,我不懂,我也不予评价,不过,曲调倒是蛮好听的,很平缓,而且还有点儿哀伤,要说哀伤,歌词才是真正的哀伤——歌词如下:
你快乐吗
每天都重复着别人的生活啊
你有梦想吗
是否每天都做着别人的梦啊
你也迷茫吗
也曾磕磕碰碰跌倒在路上吗
你流过泪吗
为梦想而离开充满幸福的家
为了想要的生活
我愿以梦为马
为了心中的梦想
我愿浪迹天涯
……
听完歌之后,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我又转头看向了张晓凡,他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糟糕,他眉头紧锁,鼻子眼睛嘴巴都挤到了一起。
“你怎么啦?”我忙问道。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拍着我肩膀说:“你有梦想吗,是否每天都做着别人的梦啊?”
霎时间我愣住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张晓凡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向我挥手说道:“我去打电话给老李,你赶紧去劝劝老魏吧。”
“哎,你……”
我一脸无奈的看着张晓凡远去的背影,恍惚之中,感觉他好孤独,仿佛他身上所发出的光芒与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我没想太多,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便转身去找老魏去了。
此时,歌手换了另一个人,老魏正坐在一张桌子旁休息,手里还不停地拨弄着吉他。
“老魏。”我走到他跟前停下了脚步。
“小雨?你怎么在这儿?”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说道。
我真想告诉他,要不是因为找他,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进酒吧这种场所。
“当然是来找你啦,你知不知道你爸妈和老李还有咱们宿舍那帮家伙都在到处找你啊。”我边说边坐到了他跟前的板凳上。
老魏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拨弄他的吉他。
“走吧,咱回去吧。”我苦口婆心地说道。
“你自己走吧,就当没见过我。”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我说道。
“不是,为什么呀?”我一脸不解地看着老魏问道。
“像你这种人,你根本就不懂我心里的感受,跟你说了也白说。你赶紧走吧,别和他们说我在这里。”老魏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好,我是无法理解你心里的感受,但现在所有人都在着急找你啊,你就不能为大家考虑考虑吗?”我声音略微抬高了些。
“我为他们考虑?谁为我考虑过?从小到大,我为了让我爸妈高兴,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不让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我全都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可现在我都快成年了,我竟然连选择自己梦想的权利都没有。我是人,我不是木偶!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呀,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呀,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啊?”他转过身来瞪着我吼道,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喷出来一样,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