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痢狗的年龄已经很大了,甚至牙都没剩几颗,没有办法帮乔伊斯追逐罪犯和兔子。乔伊斯也只能选择将它放在家里,基本上也就是好吃好喝地给它送终了。
从某一天开始,癞痢狗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它变得更加聪明,可以听懂人类的话语;它能见到老乔伊斯每天早上出门,再也不回来;然后又是新一天的早上,老乔伊斯又来给它添水添食。它模糊地感觉到这不对,但它也不关心那些事情。再说,它已经很老了,眼睛还瞎了一只,跑不动,叫声也低沉嘶哑,没有办法再帮助老乔伊斯了。能每天见到老乔伊斯,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再恶化了……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直到今天,有个讨厌的小子,盘腿坐在它的面前,用毫无起伏的语气,揭露了血淋淋的事实。
老乔伊斯。养了它三十年——加上这凝固的二十年,一共五十年的老友。一直在自己的身边,毫无所觉地、不断重复着死亡、死亡、死亡!
它愤怒了。从它的内心中涌出了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它的背后凝聚成了人立的狗形。
它替身的头顶,带着老乔伊斯与它玩耍时丢出去又捡回来的帽子;
脚爪上穿着的,是老乔伊斯在骑马时,它每次都能看到的马刺靴;
替身的腰带扣,是老乔伊斯视若珍宝的巡警徽章;
腰带上左右挂着老乔伊斯的两把左轮手枪,如同老乔伊斯一般,它可以在一瞬间左右开弓,射出十一发子弹,打碎在二十米内高高低低的酒瓶。
它的一切,都与老乔伊斯有关,包括它的灵魂……以及灵魂具现出来的替身。
癞痢狗站起身来。它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骨头也不如年期时强健;它的右后腿已经瘸了,那是在一九六七年,来到镇上的一个犯人用来福枪打的,它在随后咬碎了那个犯人的膝盖。它一瘸一拐地走出自己的小窝,朝着西边的大山,张开了大口,两个眼窝中流出晶莹的泪水。
接着,它与自己的替身一同发出沙哑但惨烈的咆哮!
在这咆哮中,充斥了连夏虫等四个人类都能察觉到的感情。
复仇!复仇!复仇!
等它发泄完毕,看夏虫等四人的眼睛也没有那么平静了。“不要焦躁。”夏虫的声音如同冰水一般,浇在它的头上,“乔伊斯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老狗发出十声低沉的咆哮,“上午十点?”夏虫确认,癞痢狗点点头。
“现在就算想追,也追不上了。*遗憾的表情。”看癞痢狗的眼中露出仇恨的表情,夏虫不为所动,道:“如果你明天能拖住乔伊斯治安官……或者跟他一起去,也许能避免这件事。”
癞痢狗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后面的交流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癞痢狗并不知道诅咒的事情,对于如何解除诅咒更是一头雾水。夏虫最后将头伸进癞痢狗的狗窝里看了一下,就宣布这里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它的窝里有东西?”在去下一站的路上,莉莉疑惑地问。
“什么都没有。”夏虫说,“我只是确认一下这个副本的确不是‘无逻辑的恐怖片’和‘无逻辑的密室逃生’,如果是前两者,这狗窝里有一个密码的概率很大。顺便,它的窝里很臭,而跟那条狗身上的气味类似,这说明这条狗的确是长住在这个窝里的,没有野狗冒名顶替的可能。”
“死虫子,你离我远点……”
接着,四个人又一起拜访了威廉先生的杂货店、伯纳德的铁匠铺、夏洛特小姐的风车作坊。威廉先生是一个身高约一米九的男子,从柜台后直起身子时仿佛能顶到天花板;伯纳德有些秃顶、大胡子,双臂肌肉健壮的男人,眼神很是凶恶,但交谈两句之后,便发现他实际上很是温和;夏洛特小姐则穿着棕色的马甲和衬衣,以及亚麻色的裙子,虽然劳作的灰尘将她的风姿遮掩大半,但还是可以看出她其实也是个很美的女人。埃娜展现出自己的风采,很快地从三个人口中将话套了出来。三个人并非是替身使者,对诅咒一无所知,自然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最后一家就是菲利克斯太太的布店了。”走在街上,夏虫强调,“如果说第一次重置中什么地方的消息含金量最高,除了梅芙夫人,肯定就是这里了。”
菲利克斯太太的布店大门紧闭,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这倒是难不倒埃娜,她
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在后面的一个房间敲了敲窗户。不多时,一个端庄的女人——她的眼睛有些肿,显然就是菲利克斯夫人了——拉开了窗帘,“你们是谁?”她问道,“如果是来买布的,麻烦改天吧。”
“哦,不,夫人。”埃娜彬彬有礼地说道:“是梅芙夫人叫我们来这里的。我们是刚刚来这个小镇上的医生,听说有一个病人——”
随着埃娜的叙述,从她的身后无声地浮现出“缄默之言”布满唇印的手臂,轻柔地抚摸着菲利克斯太太握着手帕的手。短暂的停顿后,菲利克斯太太松了口。
“好吧、好吧,我要谢谢梅芙。老实说,我已经放弃希望了。上一个医生告诉我,我父亲的病已经不是医生能治好的了,只能求助于上帝——”菲利克斯太太说着,又啜泣了起来,很快地,她为四个人打开了后门,带着四个人来到了卧室中。屋里面弥漫着药味,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实说,这四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是学医的。离医学最近的是莉莉,她是植物学专业的研究生……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拘谨地坐在床边,心里不断地埋怨埃娜。尤其在菲利克斯太太用期待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莉莉愈发无地自容了。
“没事,她正在幻想你正在给她父亲看病。”
埃娜的声音传了过来。莉莉这才发现,“缄默之言”一直跟在菲利克斯太太身后,而她感觉到的“期待的眼神”也显得空洞无物。
“不过这不是个办法啊。”莉莉也顾不得埋怨了,连忙道:“别说我不是学医的,连工具都没有,要我怎么看病啊!”
“呃,把脉?”埃娜带着促狭的表情提示,眼看莉莉快要发飙了,才慢悠悠地说道:“哥哥已经在找那本回忆录了,你只要假装诊断一会儿就行。之后,告诉她你的父亲没救了就好……快,她要挣脱出来了!”
莉莉翻了个白眼,还是依言拿起了老人的手。这一拿之下,莉莉突然发出一声“咦”的声音。这个垂死老人的手,莉莉竟然没有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