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茶庄里各处都布置地很雅致。人工小溪曲折环绕，串联着几座小木桥。伴溪的柳树枝条长而柔软，轻抚水平，泛起点点涟漪。九曲长廊不知通向何处，尽头是否有着几处星光点缀。
盛祁文慢慢地在前头走着。他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修身的西装，身姿笔挺。手上的伞合起，伞尖朝下，水珠低落，画出一条长长的水墨。宁戚一步一步跟着，低着头。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名字？”
对于盛祁文的发问，宁戚做足了准备，却没想到他最先问的是这件事。
“什么为什么啊，我的名字就是宁戚啊。”
“宁戚，盛戚，不论那个都是你，有什么不同么？”盛祁文的声音不温不火，声线很好听。
宁戚笑开：“两个都是我，确实没什么不同。只是这六年听人叫我宁戚听惯了，叫我盛戚反倒有些不习惯。”
“是么。”盛祁文转身，宁戚及时止步。两人的距离不到半步，郊区临山的茶庄，在夜晚很是安静，宁戚能听见近在咫尺的他平稳的呼吸声。
“只是这个原因？”盛祁文右手食指无意识轻轻敲打腿侧，宁戚记得，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习惯：“离开盛家后的这六年，你过得好么？”
“好。”
好么？怎么会好呢？这六年宁戚的境况他再清楚不过。他可是亲眼看着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如何在陌生城市的风雨漂泊中逐渐站稳脚跟。
盛祁文望向廊外夜景，长叹一声：“那么，离开盛家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你父亲么？”
“不然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么？”宁戚看向地板，青石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暗光。她的父亲，多么令人心疼的父亲，多么伟大的父亲。她回忆着头发黑白参半的父亲，坐在轮椅上，始终慈祥地对她笑着。
“可是于你父亲的境况而言，接受盛家的帮助对他更好。”盛祁文说：“为什么拒绝？”
宁戚说不出话来。
半晌，盛祁文说：“是因为我么？”
他的声音，寂寥如星空。他的手，冷如秋水。
宁戚强硬地拒绝盛家的援助，断绝与盛家的一切往来，是他心中的一道梗。让他在这六年中一直喘不过气来，每每想到，都泛着疼痛。
这道梗生于六年前。
六年前的夏日，盛戚高中毕业。那个季节，对于盛戚他们来说，即是一个脱离苦难的季节，也算是一个成人礼。
盛戚的班上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青春旅行。这场旅行就是S城郊外枫霞山的野外求生。野外求生，很惊险刺激同样也是新奇的一场体验。盛戚一早收拾了帐篷和野外求生的必备物资，兴致冲冲地与同伴们去了枫霞山。
食材就地采集，自己搭个简易炉灶，自己拾柴生火煮食。扎营夜宿时，要防着蛇类的猛兽，也要防着有毒的虫子叮咬。天亮后，在山林探险。天黑后，赏着在市区中看不到的美丽星空。这对困在学校苦读十年书的孩纸们来说，既是艰辛又是有趣，同时提升生活白痴们烂到不行的生活技能。
可是，就在最后一晚出现了意外。当夜，因为晚会结束后，篝火处理不当，没有灭尽的星火燃起了周边的草地，既然烧到帐篷。所幸发现得早，及时扑灭，没有酿成更大的山林火灾这样的惨剧。
旅行回来后，盛戚就变得有些异常。从枫霞山回来开始就她就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沉默着不说话，时常对着窗外发呆愣神。脸上没了一贯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没了魂一样。盛家是知道盛戚以前在孤儿院时经历过重大火灾事故，盛戚在野营时再次遭遇火灾难免会受到惊吓，想起过去的事，就一直让宁戚静养着，细心照顾着。
尽管如此，盛戚还是整晚失眠，即使睡了也一直睡不安稳，容易惊醒。家庭医生给盛戚开了写安眠药。那晚，盛祁文给盛戚送药，敲开房门，却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地板上有一滩水和玻璃杯碎片，盛戚手中正拿着一块玻璃碎片割着自己的手腕。腕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在水中晕开，像是盛开出一朵朵红莲。而盛戚似乎一点也感知不到疼痛，神情麻木地加深力道！
“阿戚！”盛祁文扔下手中的药，径直冲上去夺下盛戚手中的碎片。可是力道之大，拿着碎片的手也流出血来，他根本拿不出那块碎片。
盛戚抬头看他一眼，手中的动作顿住。
“阿戚？”盛祁文试探地喊着她的名字。
“哥？”盛戚恍若从噩梦中醒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盛祁文松了抓着盛戚的力道，想要拿下她手中的碎片。盛戚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容，如昙花静放一瞬后又迅速凋零。盛戚手中握着的碎片，用力地向盛祁文腹部一刺。
那一瞬，静得斗转星移。
因为刺得不深，盛祁文并没有住院。喊来家庭医生给伤口做了处理之后，就躺在自己房间里修养。而盛戚刺了盛祁文后就像是体力不支般地晕了过去，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对自己所做的事全无记忆。
“妈。”盛戚眼眶里盛满泪水，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腕上的白色绷带：“真是我做的么？是我刺伤了哥哥！？”
“别再想了。”盛母安抚道：“没事的。不过是小伤口，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你放下心好好养着。”
盛戚推开盛母，一路小跑到盛祁文的房间。
“哥。”
盛祁文躺在床上假寐。听到盛戚的声音睁开眼。盛戚怯怯地推开门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
“过来。”盛祁文看了眼宁戚绑着绷带的手：“疼么？”
“对不起，哥，对不起.”盛戚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如断线般地一颗颗砸在地板上。明明他伤得更重，明明躺着的人是她，却问她疼么？盛戚除了说对不起，再说不出其他的字眼。
疼，很疼，很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