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米特里回来了!”马林霍夫带着一丝欣喜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惊讶地发现铁打的库可夫上校的居然流下了眼泪。
“好的,我知道了。”上校一把擦去眼泪,挂上了电话,转而对着自己的保密员,“你说迪米特里他们回来了?”
“没有‘他们’,库可夫……”马林霍夫有些难以启齿,“只有迪米特里。”
库可夫的脸色很不好看,沉吟了一会还是开了口:“迪米特里状况怎么样,先让他去休息,汇报的事情不急。”
“他请求立刻向您汇报关于摧毁水电站的任务,还有关于……马可中尉的问题。”
“让他进来吧。”库可夫放下了笔。
散发着臭气的迪米特里?马尔林上尉走到了库可夫的办公桌前,黑乎乎的手上结着痂,指甲里全是污垢,他的两眼中全是血丝,温和的神色完全不见了。他向上校同志敬了礼,用嘶哑地声音向首长说道:“向您报告,上校同志。”
“身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上校同志。”
“马可同志牺牲了吧?”
“……”迪米特里顿了一下,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眼白在黢黑的脸庞衬托下显得骇人,“是的。”
“不要自责了,迪米。”库可夫上校敷衍地宽慰,“战争,总会有牺牲,你可以牺牲,我可以牺牲,马可当然也可以。”
“我知道,上校同志。”迪米特里从胸兜里取出了一张纸,“这是马可同志唯一留下的遗物,是他写给我的魔术公式,他本计划用分身逃离的,不过失败了。”
“分身?什么分身?”库可夫愣了一下,接过了写满字的纸,“马可自学了分身这么高级的魔术吗?”
迪米特里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低下头盯着库可夫上校手中的纸张。
“你不懂拉丁语吧。”库可夫说出了和马可一模一样的话,不等迪米特里回答,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根本不是什么魔术公式,这是他的遗嘱,他作为克莱德洛夫家族的继承人,建议他的父亲安东尼上校将克莱德洛夫家的魔术刻印捐赠给特委会,并委托特委会主持将一定数量的分支赠送给你,迪米特里?马尔林,马尔林家族创始人。”
迪米特里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怔在原地。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刚刚我接到了另一份噩耗,迪米,我的挚友,红军上校安东尼?格乌斯列维奇?克莱德洛夫,16集团军副参谋长,一天前在维亚济马牺牲了,他的老上级罗科索夫斯基少将根据特委会早先的指示通知了我,并且安排战士用马车将……将尸体向后方运输。”
库可夫的手指微微颤抖,抬起发红的眼睛望着面前的青年:“他被迫击炮弹片打穿了肺叶,遗嘱中将魔术刻印留给了自己的长子,而根据马可的遗嘱,克莱德洛夫的魔术刻印由我们来接收。”
迪米特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命令你,带领两个准尉(学员),通过魔术通道折跃到莫斯科再开车赶往前线,去收集他的魔术刻印,并代表特委会主持他的葬礼。”库可夫面色沉重地命令道,“顺便给自己挑一块相性符合的吧,不要辜负了马可的心意,你也知道,新的魔术师家族接受古老魔术家族的刻印是被视为收养的,而马可却明确提出这是赠送——这种友情在魔术师中是极为可贵的。”
“我听说马可还有个弟弟,而且他的母亲也是魔术师家族的,我们不需要考虑一下他们的意见吗?”迪米特里有些犹豫的反问道。
“谢列沙根本不是魔术师,对魔术刻印没有兴趣。至于马可的母亲克里斯提娜……”库可夫叹了口气,“等到我们解放斯摩棱斯克的时候才能询取到她的意见了。”
————
战士们簇拥在棺材周围,鸦雀无声。因为子弹稀缺,能省一发是一发,鸣枪致敬就免了。
棺材里众人爱戴的副参谋长是个布尔什维克,也就没有正教的神父主持仪式,三个年轻的内务部军官把从路边采来的野花编成的花束放进了墓坑里。
在场的军校生们都将周围的标志物记在文件或笔记本上,这样只要有人战后活下来,就能知道他葬在这里,那时再补一个墓碑吧。
不过那要什么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我的任务完成了,大尉同志。”迪米特里拄着铲子说道。
“你要走吗?”大尉瞥了上尉一眼,“我不拦着,你又不是我们学院的。”
“向上级汇报以及运送安东尼上校器官的事情交给我的下级去完成就可以,我希望能留下来加入你们。”
“统帅部命令中没有提到你们的安排。”不苟言笑的大尉严肃地暗示道。
“统帅部命令所有红军队伍投入战斗,我也是红军。”
“行,你就做我的副手吧。”大尉也不再客气,“你应该清楚我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局面。”
“我很清楚,我们的身后就是通向莫斯科的道路。除我们以外没有别的队伍了。”
大尉露出了赞同的眼神,回头命令道:“立刻加强工事!炮兵学员多挖几个备用阵地,把‘爷爷’们伺候好了!”
学员们手忙脚乱地四散离开,大尉无奈地摇摇头:“他们根本没准备好。”
“谁又准备好了呢?”
————
1941年10月14日,先遣队成功迟滞了德军五天后,主阵地也与德军交了三天火,学员团左翼被突破了,德军占领了第三营的阵地。大尉奉命带领最后的预备队向收费站发起反冲击——子弹不够,就打白刃战,必须让第三营的同志们撤出来!
除大尉以外,内务部上尉迪米特里已经是一群未授勋学员中军衔最高的人了,他有幸站在大尉的身旁,在最前列带领整支队伍排成散兵线进攻。
“有什么感想吗,上尉同志?”军校生菲利波夫坏笑着开了口,这个和自己年龄一般大的上尉已经在过去几日的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当然,勇是真的勇,菜也是真的菜,能活到现在全靠运气——不过也不能苛求一个内务部军官精通步兵操典不是。
“我现在慌得要命。”
“慌?你也知道什么叫慌?”菲利波夫和他的室友们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怎么不慌,白刃战我不会啊!”迪米特里诚恳地吐露实情,“在全连面前被德国人一刺刀结果也太丢人了!”
“一会拼刺刀的时候……”
“紧急集合!”大尉吹起了集合哨。
“看看大尉同志是怎么做的!他是个老手了!”菲利波夫迅速插上枪刺,跃出了战壕。
“行吧,行吧。”迪米特里无奈地向大尉同志走去。
“成散开队形,出发!”迪米特里左手边的大尉同志扬起了手枪。
“报告大尉同志!”
“嗯?”
“机枪还没修好呐!”
“你让它见鬼去吧,跟我来,前进!”暴躁的大尉同志让迪米特里上尉忍俊不禁。
“那我们该怎么办?”两个操作马克沁的学员面面相觑,“上尉同志,我们是空着手冲锋还是拖着见鬼的机枪走?”
“自己决定吧。”上尉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只能抱歉地摆摆手,跟上了大尉同志的脚步。
“淦,拖着吧!”两个人下了决心,“拖着机枪起码还能吓德国人一跳!”
迪米特里早已把军大衣给了伤员,料峭的寒风让他有些冷。军靴踩着俄罗斯深秋泥泞的土地,那带着硝烟的泥土气钻进了他的鼻孔,战友们的脚步声和枪械的轻响令人安心。如果牺牲在这里的话,也挺好的了。
“菲利波夫,唱起来!”上尉头也不回地发话。菲利波夫当然也就唱起来了,迪米特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家伙,脚步都扭了起来!
“Жизньмояполным-полнаскитаний,我这一生漂泊四方
Переездовипереживаний,辗转反侧几经流浪
Кое-чтоучесть,кое-чтоизвлечь萍水而相逢,有多少过往
Можноизминувшихвстреч!历历在目记忆难忘!”
“Помнюгородокпровинциальный,记得那是一个外省小城
Тихий,захолустныйипечальный,安静,寂寥,令人惆怅
Церковьивокзал,教堂与车站
Городскойбульвар城市道路上
Исредимелькавшихпар!人影闪动成对成双!”
“Вижузнакомыйроднойсилуэт,熟悉而亲切的少女身影
Синийберет,蓝色小帽
Синийжакет,蓝色外套
Белаяблузкаидевичийстан雪白衬衫下的少女身姿
Моймимолетныйроман!我短暂的浪漫幻想!”
——你没听过这首歌真是可惜,马可,你的姑娘就该是这样可爱的吧!
“Таня,Танюша,Татьянамоя!塔尼亚,塔秋莎,我的塔季扬娜!
Помнишьлизнойноелетоэто!你可记得那夏日的时光!
Развемыможемстобоюзабыть我又怎能将你遗忘
То,чтопришлосьпережить!点点滴滴的共度时光!”
德国人的迫击炮和机枪开始响了,连队的歌声却没停,回头望向自己的队伍,迪米特里碰巧看到菲利波夫的军帽被流弹射飞,上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嗨!打仗呢!严肃起来!
一发子弹迎面射来,撕碎了他的心脏,迪米特里扑倒在泥泞的地上,脸上的微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褪去。
“冲锋——乌拉(Ура)!”
——好在不用学怎么拼刺刀了,啊!妈的!早知道中弹这么疼,我可不会……这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