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晴却是充耳不闻地推门出去。
过晴一个人昂首走在前面,安和若琳并肩紧随。
一路上有十几分钟都不曾开口说话,只互相不停地使眼色,用无声的言语争论到底谁去提问。
最后,若琳败下阵来。
深呼吸几下,她绽着颠倒众生的妩媚笑脸疾走几步与过晴并肩,“哎!那个人……和你是怎么回事?”
安也忙紧跟几步与她们并肩,敲打着边鼓,“是否有什么事情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很简单。”过晴的回答比她们想象的爽气得多,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在追我。”
啊?安与若琳面面相觑之后均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干吗你们?吃鸡蛋啊?”过晴左右一望,为她们的表情而失笑。
“真——的?”安指指身后“校园”的方向,不置信地再追问一遍。
“嗯。”过晴无辜地点着头。
“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琳慨叹,“原来当时他说记住你是对你有意思?”
“我也很难理解,大概是他觉得我这种女孩子实在很有个性吧。”说到这里,过晴才稍稍有点面露得色,“或许我真的魅力不浅,连莫非那种异类也能被迷上,你们说是不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兴奋地追根问底。
“也就……前天吧。”
过晴道:“前天我去图书馆借书,回家的路上就被那个人拦住了,当时还吓了一跳。”
谁在得罪过莫非以后又遇上他都会被吓得不轻的,安和若琳都很理解过晴当时的惊愕,忍不住深表同情,但想起早已预知的那个结果,又不禁感到好笑。
“然后呢?”
“然后他就那样,颐指气使地站在那里,说,喂!我很欣赏你,做我的女人吧。”过晴学着莫非的动作和表情,笑着。
安和若琳也被逗笑了。过晴还真有模仿天分,语气表情,都惟妙惟肖。她们都想象得出莫非那种连求爱都很嚣张的样子。
“切,警匪片看多了吧,还真以为自己是黑社会老大?”过晴用鄙薄的神情加上自己的评语。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若琳问。
“还能怎么回答?我很直接地告诉他,就你这种人,就算从此刻开始痛改前非,再努力十年也未必能达到我的标准!”
“他……没有当场翻脸?”
“没有,你看看他今天那种样子,脸皮要多厚有多厚呢。”
“真的啊?像他那种人,能站在那里任你嬉笑怒骂,可真不容易。”
若琳脑子里的浪漫细胞迅速发酵,混混与高材生的恋爱——完全是言情小说里的情节啊。
“你……真的不会喜欢上他?”安犹疑地问。
莫非不错啊,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另类,虽然身为不良少年,但通过这两次的接触看来,本质好像也不是太坏,这种亦正亦邪的人对于她们这种终日与书本为伍不太见市面的重点中学女生有别样的吸引力。
“不会!我是很有理性的人。”过晴斩钉截铁地道,眼神有意无意地瞄向安的脖颈,瞄得安心底毛毛的,“做人有时候是要有点理智的,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能,就不要让它开始,从根本上杜绝掉,一点机会也不给,就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其实一点也不难。”
“是吗?”若琳的眉头深锁。
听别人说说是不难哦,可是……
安也沉静下来。已经喜欢上了,想回头真的有点难耶……
“过晴,”安很认真地问她,“你真的从来也没有对什么男生动过心吗?哪怕一点点的好感?”
“没有!”回答得掷地有声。
才不信呢!“很小很小的时候——比如说在幼儿园里,也没觉得很喜欢哪个小男孩吗?每个人应该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吧,虽然现在想来很幼稚,但那种感情最纯真。”
“那种怎么可以算呢?”过晴哂然一笑。
“怎么不算?外国人把这也归入初恋呢,所以很多日本偶像明星在填写个人档案的时候初恋年龄都写三岁五岁的……”
“过晴,”若琳插言,“你不会是不婚主义者吧?”
过晴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答:“反正长大有了思想之后的我,不轻易对某人产生好感。就算未来选择结婚的对象我也会综合各方面条件来考虑,要符合我内心的准则才对他投之以感情。说实在的,假如有一天我的事业发展得很理想,真有机会能做女强人的话,我可能会变成独身主义者。因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纯粹的爱情。这是一个物质的世界,为了爱情而放弃面包,这样的爱情也长久不了,不是双双饿死殉情,就是向现实低头而分道扬镳。所谓纯真的感情,只怕也就是在幼儿园里才能有的了。你们也应该承认,虽然现在大家在鼓吹男女平等,其实大多数女人结婚就是为了依靠男人,以一生的自由来换取一份稳定的保障。一旦我做了女强人,我会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我,反正自己金钱地位权力什么也不缺,就更不需要多一个男人来束缚自己了。”
若琳和安听得张口结舌。
“那么过晴,”若琳忍不住再问,“你就这么确定你可以如此收放自如?就不可能因意外而爱上不符合你内心准则的人?”
“我、确、定。”她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我自问在这方面的定力超人。”
“超人?我看你简直是个机器人,一切遵照程序而来,也很——冷血。”安咂着舌摇头。
“该冷血的时候就要冷血,不然伤的只是自己。”过晴不以为忤地道,“但是……”
“怎么?”
“对朋友我自问一腔热血可对苍天——当爱情遇上友情,根本不值一提。”
过晴看向安学敏,眼睛里出现一片让人猜测不透的阴影,“安,我对你的期望……是最重的,不惜一切地想让你得到幸福。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安怔怔地看向她,这话里的意思令她困惑不已,什么叫不惜一切?没那么严重吧?
“你的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了……”
过晴还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眼睛里的阴影变得更浓重,好似打翻了一瓶墨水在里面。
安有一种错觉,觉得过晴也许一直不太快乐,那幽黑的双瞳里仿佛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藏得太深太暗,让人无法窥探分毫。
又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在宏健高中的校操场,安学敏和汪若琳并排坐在树阴下。
不远处,宏健球队的球员们在高温下辛苦训练着。
安不禁想起,此刻的姜拓应该也在同样的恶劣环境中挥散着同样的艰苦汗水吧?
“我从来没有看过足球队的训练。”她道,“他们比我想象中更辛苦。”
“是的。”若琳道,“教练也得陪着他们一起晒,一起跑,都很辛苦。”
“我也是第一次来宏健,在别人的学校感觉总是不太自然。”
虽然是在暑假,但因为有足球队在训练,仍有很多女孩聚在周围看。在她们附近的树阴下就坐了五六个。
她们大多是方利文的粉丝,自称“蚊子”。
安觉得真是名副其实,跟苍蝇一样属于四害,惹人厌烦。
她压低了声音道:“若琳,我看出她们好像都对你有敌意。”
重点高中与普通高中学生之间的关系就好像贵族与平民,阶级分明,互相有芥蒂,通常很难打成一片。
慕华又是市内重点之中的重点。只要能进慕华,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校门,慕华的学生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清高。纵然他们本身或许根本没有任何高人一等的想法。
若琳是慕华的学生,这一点汤丞老师早向大伙儿公开了。
她没事往这里扎,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大家都觉得她好像成心来炫耀尊贵一样。
尤其那些女生,她们都看得出方利文对若琳的用心,更觉得汪若琳简直就是打着名校优等生的招牌成心来抢她们宏健的王子的。
“没关系。”若琳道,“我每天跟汤大哥一起来,晚上跟汤大哥一起走,又不曾惹到她们,也不在意她们怎么看。”
这就是汪若琳,在温顺的外表之下,心里却很有主见,对于想做的事情也很固执。除自己主观喜好的东西之外,对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骨子里都相当淡漠,言简意赅。
“你对方利文……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安忍不住问她,“每天跑到宏健来,真的不是因为他吗?”
“不是。”若琳淡淡地道,眼睛盯在一个方向。
“那我想不通……”安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顺着若琳的目光,她看到教练汤丞的身影。
——我每天跟汤大哥一起来,晚上跟汤大哥一起走——刚才若琳是这么说的吧?
她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若琳。”
若琳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丝毫羞涩的表情显现,反而是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怎么到现在才明白呢?我原以为你自一开始就应该看出来的。看来,还是不够关心我啊。”
是的是的,是她错了。自一开始在球场上遇到若琳就该有所怀疑。明明知道若琳对球赛毫无兴趣,她出现在那里本就应该会有特殊的原因……
还有,每一次她夸汤丞,若琳就会变得很不耐烦很尖刻,想来也是因为有点吃醋的关系。
只是想象中,像若琳这种校花级的美人,眼光必定高到天上去。谁知只是一个拥有阳光般笑容的平凡体育老师便可以将她轻易打动。
无论如何,若琳肯把秘密与她分享,令她极其兴奋。握住了她的手,安轻声问:“他知道吗?”
若琳明朗而动人的美丽脸庞上因这个问题而添了几分阴霾,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他知道。”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不想让他知道,那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琳不答,却偏起头反问她:“你呢?你会不会想让姜拓知道?”
安没想到她会如此急转,把话锋直指向自己,她的脸红了,“关姜拓什么事?”
“安,我都肯把心事告诉你,可你却向我隐瞒,真不够意思。”若琳有些生气的样子,“你喜欢姜拓,我和过晴一早就看出来了。也许我比过晴更早,早在他救你闪过那只足球的时候,我就猜到你逃不掉了。”
不再试图否认,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安低下了头,轻轻地苦笑,“若琳,单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对不对?”
若琳点点头,眼睛深深地望向汤丞所在的方向,“是的,又甜蜜,又痛苦。”
她们彼此找到了知音,相视一笑。
“若琳,我明白你不告诉他的原因了。”安道,“因为我也永远不会告诉姜拓的,因为我怕输。”
若琳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我怕输,更怕一旦说开了,连朋友也做不成。”
安叹了口气。
她觉得若琳比自己幸运多了。她至少还能和喜欢的人做朋友,早晚相见,同出共归。
可自己呢?自己和姜拓之间相隔那么遥远。
她只是一颗低微的尘埃,很谦卑地向那片叫做姜拓的天空仰望着,仰望着。
因为实在太渺小、太无能,所以永远也无法触到心目中的那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