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安习惯性地向打开的门问好,当看清楚他们的脸,蓦然一顿。
谭映晖好奇地也转过头来,看到姜拓,也是一怔。
隔了几秒钟,安才重新说完整一句话:“欢迎光临,明紫,姜先生,你们怎么有空赏光?”
“带他来参观你们的小店啊。”明紫嘻嘻笑着,“安姐姐,顺便照顾一下你们的生意呢。”
“那……随便坐吧。”
现在,才晚上七点多,店里很空。
“生意好吗?”姜拓装作很随意地跟她说话。
这是重逢之后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安反应慢了几拍,才淡淡道:“还好。我们下午六点开门,一般九点过后到凌晨,人比较多一点。”
回答完后,又过了几秒钟,她才想起来问:“你们,喝些什么?”
“啤酒吧。”明紫抢着道,“姜拓喝不惯乱七八糟的洋酒和鸡尾酒,他一向很传统,也很专一于一种口味。”
过于专一,这是优点还是缺点?明紫说着,脑子里有一丝忧郁匆匆掠过。
当初姜拓拒绝她,理由非常庞杂,但真正重要的一点是,他说他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初恋,那遥远得仿如已经隔了世的初恋。
他不在乎那女子身在何方,也不在乎人家还记不记得他,甚至根本就没打算去把她找回来,却只是专一地、没有尽头地怀念着、爱着……让她永远也想不通的奇怪感情,一种近乎变态的执拗。
但正是这个令她想不通的执拗男子,令她深深地迷恋着。
“好的。”安看了姜拓一眼,很快闪开目光,回身准备了啤酒,递到他们的面前。
大家并排在吧台前坐着,却一时都无言以对,气氛有点异样。
安很后悔把酒吧的地址写给明紫,如果一早就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姜拓,她怎么都不会让她知道有守护神的存在。
姜拓应该看到门口那只鹰了,他会怎么想?
转身,她故作很忙碌地找些事做。
还是谭映晖先打开话题:“听说姜先生是秋池人?”
“是。”姜拓平和地道。
“离开秋池很久了吗?”
“高中时候离开的,有十一年了。”
高中时候离开的?谭映晖疑惑之心顿起,望了一眼安。
安这时失手,差点摔落一个酒杯。幸而调酒师小徐抢得快,“安姐,这些事情我来吧,你去陪你的朋友啊。”
安尴尬地回首望望吧台前的三个人。唉,就是因为不想陪他们聊,才故意找些事情来做。
“安,你过来一起坐吧。”谭映晖道。
“哦,好……好的。”
安坐下来,小徐很顺手地递来一杯红酒在老板娘面前。
可谭映晖将杯子拿走,“小徐,换个橙汁吧。”转而,又向姜拓和明紫道:“那天在KTV她真喝多了,回去的路上吐了好几次。醉一次酒很伤身,所以这两天我觉得她少碰沾酒精的东西为妙。”
“谭大哥,你对安姐姐真体贴呢。”明紫羡慕地道。
谭映晖笑笑,“你们姜先生看上去也应该是个体贴的人吧?”
“他啊,还可以吧。”明紫脸有点红,笑得有些不自然,为了掩饰,抬头咋呼地道:“哎呀,别小姐啊先生的,大家都是朋友,直呼姓名就可以了。”
插曲过了,大家继续闲话家常。
“姜先生……”
“咦!”明紫叫起来,“我说过了,直呼姓名嘛,谭大哥,你叫他姜拓就可以了。”
谭映晖也是个大方的人,立刻改口:“好的,姜拓。你们这次回来秋池是……”
“是为莫非的母亲祝寿。”明紫抢着道,“再有,姜拓也很久没有给他父母扫墓了。”
无意间知道姜拓是孤儿,谭映晖有点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父母都不在了,抱歉啊。”
“没关系,”姜拓道,“他们都已经离去好多年了。”
安低着头不说话,手握着杯子,握得紧紧的。
“那个……”姜拓转移话题,“明紫,你是怎么在秋池又遇到……遇到守护神的这些朋友的?一直也没机会问你。”
“说来真是缘分呢。”明紫的情绪立刻又活跃起来,“那天过晴姐和邵大哥在丞御举行婚礼,他们扔花球来着,本来内定要扔给安姐姐的,莫名其妙就掉进我怀里来了。”
如今再回忆这个经过,安觉得真是冥冥中的注定——明紫正是抢走她喜运的人。她才是姜拓的真命天女吧?当时过晴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还真是一语中的。
“说来我和安姐姐的缘分真是不浅。”打开了话匣子的明紫兴致勃勃,“告诉你啊,姜拓。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试衣间,就是我偷溜的那一次,我躲在安姐姐的试衣间里了。然后你中枪以后,在医院门口我又遇到过她一次。两三天内遇到了三次,你说是不是有缘?”
两三天内遇到了三次。姜拓忍不住在心底懊丧地苦笑,却偏偏每一次都跟自己错过。
“那天晚上我们刚到医院就看到救护车和警车送来了伤者,没想到那个伤者就是姜拓你啊。”谭映晖感慨道,“现在我们坐在一起喝酒——命运真是很奇妙。”
“你们那天怎么也会去医院?”明紫问到了重点。
“是安,”谭映晖道,“在那天晚上丞御的周年庆晚宴结束之后,突然吐了一口血。”
“是吗?”明紫关心地转向安,“后来查出是什么病?”
姜拓也关心地看向了她。
安避开姜拓的目光,故作轻松地浅笑道:“很奇怪啊,就是怎么查都查不出原因。”
“那怎么会莫名其妙吐血呢?”
“医生说可能是上火,鼻血回流。”安道,“反正后来一直都没什么问题,你看我不是很健康吗?”
“身体的事……一定要特别注意,最好能定期去医院检查一下。”姜拓这时开口道。
“……哦。”安慢了几拍,才应了一声。
“真奇怪啊,莫名其妙吐了口血又查不出什么原因,你当时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明紫还在想这件事。
“嗯……”安指了指胸口某一部位,“这里,突如其来的疼痛,像……像被……”
突然,她怔忡地住了口。心里有一种奇怪的联想——当时姜拓也正好中了枪不是吗?而她当时的感觉……就是像被打了一枪。
姜拓看着她所指的部位,心中也是一动——那和他中枪的部位十分相近呢。
难道……难道在那生死一瞬之间,他们……竟是有心灵感应的吗?
“像被什么?”明紫追问着。
“像被……”安突然感到心慌意乱得不能自持,“我说不清,那种感觉难以言说。”继而,她第一次毫不回避地看向姜拓,“姜先生,保镖这一行太危险了,我劝你还是改行吧。”
还是关心,不能不关心。
姜拓也望着她,“我已经改行了。这次回来秋池之前,我和莫非把那边的保全公司结束掉了。”
“那以后……”问了半句她又开始后悔,她很怕他说以后他就要跟明紫结婚了。
“以后,我想到新西兰,找个学校念点书。”他微笑着道,“我曾经在那里疗养了将近一年,觉得那边的环境还不错。年少时候……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念成书,那是我终身的遗憾。现在手里有了积蓄,也得了闲,想出国充充电。”
安知道他喜欢学习,至今记得他学习的刻苦劲。
……
“姜拓,你的志愿是上什么大学?”
“全国最顶尖的南华大学。因为我是一个孤儿,所以一定要争气。因为很多人瞧不起孤儿,尤其我父母又是世人眼中所谓的……所以,我只有出人头地,才可以让所有人都另眼相看,为自己也为已逝的父母亲争一口气。”
“哦……”
“对不起,因为要抽时间学习,不能好好陪你玩。”
“没关系,我只是这样看着你……就已经很满足了。”
……
安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真的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可以满足了吗?他的微笑让她感觉好刺目啊,刺目,也刺心。
那张俊朗的脸孔,那眼角眉梢,鼻翼嘴唇,每一部分都让她百看不厌。每看一眼,她都觉得很喜欢,又很悲伤。
一想到这么这么喜欢的一个人,被她遇见,却不能被她拥有,实在是……太悲伤了。
这种感觉当初暗恋的时候有过,此时却更鲜明也更痛苦。
“准备念什么课程?”谭映晖对姜拓的想法有些兴趣。
“去了再看吧。”
明紫的脸色自听到出国消息后便一直很沮丧,此时插话道:“你去了……我怎么办?”
“如果你想的话,”姜拓道,“可以一起去的。”
明紫眼睛一亮,“真的?”
姜拓故意不看安,郑重地点头,“真的。”
……
那一天,他和莫非一起回家为舅父祝寿,他和莫非都喝了很多酒,躺在莫非的床上聊了一整夜。
他告诉莫非,他决定按他们在结束保全公司时的计划一样,去国外读书。
“哥,”莫非却问,“你真的可以那么潇洒地离开吗?”
姜拓在黑暗中笑得很平静,“如果注定是要离开,走得拖泥带水还不如走得潇洒一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道:“眼下的局面,我除了安静地走开再没有第二个选择。而你,莫非,从此以后,不要再跟着我流浪了。”
“哥,你是什么意思?”莫非睁大眼睛。
他们的计划是一起定的,但现在他要把他排除在外吗?还是自一开始他的计划中就没有包括他的一份?
“留在你父母亲身边吧,无论怎样,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肯永远无条件爱你的人。”
“不行!哥,我说过,不论你走到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我不会跟你分开。”他坐了起来,一把紧紧揪住了他,眸里居然迸射了几许泪意。
姜拓仍是那样平静的一副面容,轻轻摇了摇头,“莫非,我并不是你应该不离不弃的那个人,我还没有那个资格。双亲在,不远行。这一次再见舅舅舅妈,我觉得他们真的老了很多。如果不听我的,莫非,你早晚会后悔。”他叹一口气,“别嘴硬了,莫非。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当年你是为了我才闯的祸,为了我你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年与他们相聚的日子,现在案子已经解决了,也该回归了。”
“哪里是这样。”莫非摇摇头,“是我欠你的,是你一直在为我牺牲!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刘铭函也是我招来的!”
所有的因因果果真是说也说不清。姜拓和莫非之间到底是谁欠谁、谁连累谁,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在为对方而默默牺牲。
他们,纵然总有一天会分开,也是永远相亲的好兄弟。
许久,莫非道:“哥,我答应你,留在秋池。但是,请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姜拓望着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明睿定。
“哥,请你,把明紫带在身边,好吗?”
“莫非……”
“先别急着找理由拒绝,听我说——不求你勉强自己的感情,但是,我还是相信时间。如果明紫有那个耐心可以呆在你的身边很久很久,哥,我相信你会被融化。”莫非晶亮的双眸深深地望着他,“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那么孤单。”
孤单,仿佛注定已成为姜拓的宿命。自守护着他的父母相继而去,姜拓一直都生活得那么孤寂。十八岁夏天那一段炽烈的爱情,带来的是另一份难解的孤愁。
这么多年,莫非在他的身边,几乎形影不离,却也如影随形地感受着他心底的孤单。
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那么孤单。
……
一喜一悲。
明紫和安此时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明紫因为激动,已经将手挽上姜拓的胳膊,而姜拓也没有拒绝。
他是故意在安的面前流露出对明紫的这个决定的。因为他知道安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他要让她知道他也能拥有不错的前景,才能让她可以毫无顾忌毫无负担地幸福。
学敏,祝你幸福。
自酒吧出来,姜拓的脸色一直都很凝重,沉默不语。
明紫跟在他的身后,竟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拓……”
路灯下,她迟疑地开口。
“嗯?”他心不在焉。
“你刚刚说的话……算数吗?”上次那么坚决地拒绝了她,今天却又突然给了机会,让人惊喜得不敢置信呢。
“什么话?”脱口问出,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他深深叹一口气,“明紫,你先回家吧。”
她紧张得脸色一变,“你是不是赶我走?刚才说要带我一起出国真的只是敷衍我吗?真的不算数吗?”
姜拓再叹一口气,安抚地伸手拍拍她的肩,“傻丫头,让你回去只是让你有时间准备出国的事宜。放心吧,我说话算话,会带你一起去。”
明紫听完,泪花已经在眶中旋转。
三百多个日子的苦恋,今日总算得到这样一句。
姜拓重诺,言出必行。自己终于熬到这个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