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我叫洪恋思。”
安想起来了。是的,她是洪恋思,她曾经亲眼见她向姜拓表白被拒绝的。
“这些天……都是你在给我送花吗?”心里已经有点明白了,但她找不到别的话来问候,只得明知故问。
“是的。不然你以为是谁?”洪恋思半仰着头,流气的表情把清纯的外表破坏殆尽。
“哦——”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此刻,就算心里明镜似的,也只能说不明白。
“是嫉恨!我不许你跟姜拓再往来。”对方倒是直截了当。
“我没有跟……谁往来。”
“这种话骗别人还可以。”洪恋思恶狠狠地道,“若没有确切证据,我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天下间没有莫名其妙的恨,小贱人,以你重点中学高材生的脑子不会听不懂吧?”
小——贱人?
长这么大,安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恶毒地骂过呢。
若琳在旁边听得都绿了脸——大庭广众啊,安该怎么办?
安难堪地沉默着。现在这种情况,死不承认显然已经不可能。
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也不管同学们怎么看了。反正和姜拓一定要在一起,无论什么困难都无法令他们分开。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她向洪恋思弯了弯腰。
“真下贱!”洪恋思勃然大怒,扬手就抽了过来。
安一点防备都没有地挨了一个耳光,眼冒金星地把头偏向一边,又羞又气。
想不到这个洪恋思居然如此蛮横,说动手就动手。
这个亏今天算是吃大了,人也丢大了。
“啪!”
转眼间,洪恋思自己却也挨了一耳光。
所有人都惊怔得反应不过来。
安疑惑地看清,居然是过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毫不犹豫地替她回敬给洪恋思一巴掌,又重又干脆。
过晴——就算彼此之间有些龃龉,可在她受困的时刻,她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替她出头。
这一刻,安突然觉得很惭愧。她不该对过晴有什么意见的,更不该产生为了爱情而放弃友谊的自私念头。
“谁是贱人?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却还死命纠缠,还对人家喜欢的女孩下手的人才叫贱吧?”过晴嗤笑地望着洪恋思,“姓洪的丫头,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贱字怎么写的!不愧是不良少女,连什么叫贱都搞不清楚。”
“你又算哪根葱哪根蒜啊?”洪恋思挨了打,恼羞成怒地尖叫着,“姐妹们,给我打!打死这两个贱丫头!”
状如疯妇,一群天青色制服的女子扑了上来。
洪恋思盯上了过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过晴不甘示弱,反手也揪住她的。
两个人谁也不松手。
另有一个人上来想再扇安的耳光,被若琳一把抓住。
安急着要去帮过晴。毕竟是自己的事,连累过晴被打的话实在过意不去。
她冲过去掰洪恋思揪住过晴头发的手,没掰动,情急之下她就咬了下去。
洪恋思吃痛松手,过晴趁势把她头发狠揪过来。洪恋思人也跟着过来,过晴把她一推再一松手,洪恋思就跌向一张课桌,连人带桌地翻倒在地上。
她的帮凶们很快围了上来,一个踢了安一脚,另一个上来扫过晴的耳光,幸而过晴反应快,闪过了。
那一边,若琳早就和一个人扭成一团滚在地上了。
“你们那些男的都愣着干吗?还不过来帮忙!”过晴朝围观的同班同学吼了一声。
作为班长兼学生会副主席,在班级里她有威信,有一呼百应的效果。
那些男生原本是愣着没反应过来,现时过晴一喊,他们马上就行动了。
到底是男生力气大,很快就把捣乱的程北技高女孩们都制住了。
洪恋思领头,被制的女孩们拳打脚踢地反抗,嘴里还都骂骂咧咧。
教室门口和窗前围了很多别的班级和年级的人,大家都是闻讯来看热闹的。
终于,老师们都惊动了。
当安和过晴若琳三个人站在训导处的时候,身上都狼狈不堪。
头发散乱,校服撕裂,嘴角红肿,脸有抓伤……
安知道事情闹大了,而她所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好朋友们受到牵连。
罪名最严重的是过晴。
身为班长兼学生会副主席,面对矛盾与纠纷,不出面调停排解,居然主动参战,甚至呼吁班里学生群起加入战局。简直是明知故犯,无法无天。
为此,过晴被罚写深刻的检查,并且暂时撤销班长的职务,也停止在学生会的一切工作。
安被认为犯有严重的思想问题,有早恋倾向,被勒令请家长到学校面谈。
若琳情节从轻,暂不发落,责令自我反省。
三个人自训导处回来,面对面坐在人去楼空的教室里,安哭得稀里哗啦。
“实在对不起,过晴,都是因为我……”
过晴是典型的女强人性格,最重视的就是职务和工作,眼下为了她搞得撤职罢官。
“也对不起你,若琳,都是我的错……”
天生丽质的若琳,脸上被抓了一道大口子,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破相。
“没关系,我们是死党啊,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而袖手旁观呢?我可一点也不后悔。”若琳道,“偶尔跟人打一架,我觉得还挺过瘾的呢。”
过晴却不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里。
“喂!”眼看气氛不对,若琳推她一下,“难道你后悔了?”
过晴缓缓抬起眼,看了安一眼,才淡淡道:“当然不后悔。敢当着我的面扇我朋友的耳光,她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说完,过晴又笑了一笑,道:“停职就停职好了。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很快就会恢复的。”
“你这么自信?”若琳问。
“当然,他们去哪里才能再找到像我这么有才干、有魄力、有号召力、又有向心力的领导人?不是我夸口,在慕华,如果我认第二的话,没人敢认第一。”
看到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估计真没什么,安这才破涕为笑起来,“你们……真的不怪我吗?”
“不怪你,”过晴道,“要怪……就怪他!”
她的眼神看向窗口,又变得有点阴郁。
安诧异地转身一看,就看到姜拓背着书包正站在教室的窗台前,内疚而抱歉地望着她们。
天很黑了。
姜拓请安吃了晚饭,并送安回家,走得很慢。
“已经快八点了,你不要去打工了吗?”安提醒他。
“今天旷工一天。”他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呢?回去晚了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不管了,今天——放任一天。”安道。
她知道自己就快没好日子过了。明天如果父母被请去学校面谈,家里肯定会发生地震的。
其实不用等到面谈,只要今天回去看到她这一身伤痕一身狼狈,也够天翻地覆了。
安生于一个公务员家庭,父母双亲都拥有高学历,供职于政府部门。他们的性格都比较严谨,家教也特别严格。
安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爱她,却不溺爱,他们的目标是精心培养她成为一个行为端方的小淑女。
一直以来她都做得令他们比较满意,他们以她为骄傲,也在她身上寄托了所有的理想。然而这一次,势必会觉得失望和丢脸。
真不知他们会如何暴跳如雷。
“你在想什么?”姜拓见她久久无言,问。
“明天老师请我爸妈去学校面谈,我怕……怕他们会找你的麻烦。”
老师一定会告诉他们她早恋对象的姓名,以爸妈的脾气,说不定真的会直接找去。他们会让姜拓难堪的。
“所以,姜拓,我先给他们打好预防针,告诉他们一切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在单恋你,而你从来也没有真正接受过我——如果他们真的去找你,你也这样跟他们说,好不好?”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避免很多后续的麻烦。如果他们承认了彼此的关系,又坚决不肯分手,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乱更糟,纷争也更漫长。
可是这样的话,安将承受太大的委屈。
姜拓停住了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学敏,跟我在一起……真让你受苦了。”
他执起她的手,她的手上有被抓伤的痕迹。还有嘴角,有很深的淤青,额上还有一块擦伤。身上的衣领被撕烂了,雪白裙子上有一个隐约的脚印。
他的心很疼。
“没事。”安忙尽量绽放出轻松的笑容,“别忘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姜拓,我和你将来必定都能成大器!”
“傻瓜……”姜拓很勉强地笑了一笑。
然后,他把她受伤的手拿到嘴边,亲吻一下。又捧住她的脸,在她受伤的额上亲吻一下。最后,他吻了吻她的唇角。
安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的下一个吻印在她的唇上,吻得很久很久。
渐渐,她尝到一丝咸涩的味道。
她猛然把眼睛睁开,姜拓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去。
“姜拓?”
她犹疑地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怎么了?”
姜拓不肯回过头来。
难道他在哭吗?他在为她而流泪吗?
“姜拓……”
她也哭了起来。
今天其实憋了一天了,当洪恋思一巴掌扇上来的时候她就想哭的,只是强忍着。
“姜拓……你为什么要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姜拓……”
她不想他因为她而变得如此软弱,她不想变成他的心理负担。
抽噎着说话,抽噎着扑到他的怀里。
“我……其实无所谓的,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姜拓紧紧抱住她,“学敏,真的没有想到……一场恋爱……会这么心痛的……”
与姜拓在家门口分手。
安家住的是新公寓,房子很漂亮,门道里灯火通明。
门前的绿化也很考究,有专职的园丁打理。
站在花圃边,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姜拓的背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蓦然觉得十月的夜晚还穿短袖衣服有点冷。夜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
她紧紧抱住自己,感觉离开了姜拓身边之后的自己,又冷又孤单。
这时,有双温暖的手自背后轻轻放上她的双肩。
她吓了一跳,惊转过头,看到是邵征。
他倒是已经换了长袖的家常衬衫,蓝白格子的图案,让人像看到蓝天白云一样产生舒爽的视觉。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吓了我一跳。”她轻轻地抱怨。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邵征却显得有点生气的样子,“手机也不接,你爸妈都急死了。”
“手机……开了静音。”她自知理亏,嗫嚅着道,“我今天心情很糟,不想那么早回家。”
“任性!”邵征说着,脸色缓和了些,“今天你们班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啊……消息好灵通啊。”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邵征轻轻捏捏她的鼻子,“慕华建校五十年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发生在班里打群架的事件,你们班这回够轰动的,想让消息传得慢一些也不行啊。”叹了口气,他又道:“过晴这回也玩栽了,校方让我连夜起草免职通告,明天一早示众呢。”
安再也无法装得满不在乎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过晴……是被我害的,她都是为了帮我。”
“那个丫头啊……”邵征轻轻摇了摇头,“倒是挺讲义气的。但有时特别不冷静,爱逞能,喜欢强出头。我料到她早晚得惹个祸出来。”
“反正罪魁祸首都是我。”安内疚地垂着头。
“听说,学校要请你爸妈去面谈?”
是啊,提起这个事情就很心烦。
“你爸妈好像已经接到学校的电话了。”邵征道,“他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左等右等你不回来,就跑来我家问我……”
“你有没告诉他们?”她急忙问。
虽然早晚都会知道,但好歹拖一天是一天,她不想呆会儿一上去就面对一场战争。
邵征望着她,洞悉她所想的一切,安慰地道:“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的眼睛一亮,感激地道:“谢谢你了,让我可以睡最后一个安稳觉。”
“可你这么晚回来……”邵征道,“估计上去也免不了一场盘问。”
“嗯……”她尴尬地笑一笑,“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吧。”
说着,她转身就往楼上去。可发现邵征并没有跟上来。
她停下脚步,“你不上来吗?”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是……跟他在一起吧?”
“啊?”
“其实我刚才看到了。”邵征搔了搔头,“本来是想去找你来着,碰巧……就看到了。”
他看到什么了?有看到亲吻的场面吗?
安好像触电一样,浑身发起烧来。
“原来你真的跟他在交往了啊。”邵征轻轻笑了一笑,没有任何奚落的意思,“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感到很幸福吧?”
安只是脸红,笑都笑不出来。
“我是希望你开心的。”邵征继续说,“其实追根溯源,是我令你和姜拓相识的。若不是我逼你去采访足球比赛的话……”
他叹了口气,“但我却一直也无法确定,我到底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
安抓住身边楼梯的扶手,看着他向自己走近。这个从一出生就认识的男孩子,她知道他一直都很关爱自己,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
“安,”他走到她的身边,“如果你因为这段感情反而受了苦……我会很恨自己。”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和过晴一样,他们都担心姜拓给不了她幸福。刚才,他想必看见了他们相拥而泣。
她摇了摇头,“我所有的痛苦来源,只是因为害怕无法与姜拓厮守。姜拓是一个好人,只因他太好,所以有人嫉恨,更有人因爱而恨。这也许就是古语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
“因爱而恨……”邵征苦笑了一下,“可现在人家恨的是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安也苦笑一下,“证明我得到了一件多么珍贵的东西。为了拥有他,我要很坚强地斗争。”
她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