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者一丝不苟地敲着铜锣,间或腾出一只手来搓搓冻得快没知觉的耳朵。
街道很静,家家户户柴门深锁。平日里这个时辰偶尔还会有一两声犬吠,今夜却是一片死寂,连星光月光都悄然隐退,天地间仿佛有不明的恐惧蠢蠢欲动,令万物不安。
打更者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寂静,铜锣敲得格外的响、格外的密,此时这天地间只有这冰冷的铜锣与他为伴。
时间快些走吧,只消过了今晚,他就再也不用过这日夜颠倒的日子。他已经到了花甲年纪,一辈子操劳总算是给儿子说上了媳妇,上个月又帮着小两口开起了一个小酒馆,虽然赚不了大钱却也不愁吃喝。儿子儿媳都很孝顺,让他在家颐养天年,他自己也跟村长说好了,干完了这个月就不干了。只消过了今晚,天一亮他就去村长那儿把这个月的工钱领了,两吊钱也够给小饭馆添两套桌凳的。打更者这样想着,脸上就有了笑意,天似乎没那么冷了,夜也似乎没那么黑了。
夜真的没那么黑了,因为前面有光。
打更者紧走两步,向着这个偏僻的院落里望了望。院墙残破,院内杂草横生,是座久无香火的荒祠。听老辈人讲,不知什么时候镇子上来了一群胡人定居,自称是拜火教徒,这些人建了这座天神祠,据说供奉的是法力无边的天神,每日顶礼膜拜。可是又不知什么时候,这群胡人迁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只除了一座天神祠日渐荒落,日久年深,竟和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胡人一起成为小镇的一段神秘故事,平日里无人敢接近这里。
可是,现在从这个荒祠中却有光透出!
打更者心头一紧:听老辈人讲过,这座祠中时有异象出现,有时是红光,有时是鬼火,有恶鬼啖人,也有妖姬群舞……越传越离奇,自己却从未见过,莫非今晚正是时机?这样想着,心中甚是恐惧,但好奇心更盛,双腿仿佛被人施了魔法,竟一步一步地向院中的屋子走过去。
花甲年纪,腿脚却甚是灵活,一路蹑手蹑脚竟没发出半点声响。到了窗户旁边,哈腰蹲下,伸出一根手指点破窗户纸——
祠中,一座面容狰狞的神像,隐隐透着绿光,煞是诡异。
神像下,一口黑漆楠木的棺材!
棺材没有盖盖儿,棺中躺了一个人,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眉目不甚清楚。
棺材四周有一圈正在燃烧的蜡烛,均有婴儿手臂粗细。
火苗燃着,却动也不动,仿佛时光在此凝固。
屋中还有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斗篷罩住的人。他正对棺材站着,双臂平伸,打着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他念的什么,打更者听不出,但是那毫无起伏仿佛唱经般的调子听在人耳中无比诡异。
渐渐地,那些烛光似乎越来越亮,神像的绿光越来越盛,黑衣人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他的手势在变换,他的斗篷在身后飞扬,蓦地——
棺中的白人女人身体平平地升了起来!
慢着,白衣女人还是躺在棺中!那么升起的,和棺中人一样的是——
“鬼呀——”打更者的惨叫声像一道利闪劈开暗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