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一大早,珑絮便捧了条红得通透欲滴的赤珊瑚手钏来。珊瑚珠颗颗饱满起光,牛血色如同血浸,奇的是红意浓郁却不乏鲜活,看着简直像是将要流转起来一样。
江烟伣正坐在妆台前让人梳妆,见了不免咂舌。
谢应敛还是没诓她的——与此相比,秦惜儿的那条确然是太上不得台面了些。
“公爷专程为小姐挑的,整个大祈上下怕都找不出第二串品相相当的来。”
她咬文嚼字了一下:“他‘专程’挑的?”不是让久枫顺路找的么。
“是。”珑絮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遂答得乖顺,“公爷让枫主寻了些好的来,但只这一串是公爷亲手挑的,让奴婢送来给小姐戴上。”
江烟伣半信半疑,心说这人对自己倒挺上心……他不会有忙要她帮吧?比如过会到了枫林帮他拖着秦惜儿之类的。
也不是不行。她揣度出个满意的结果来,一面小心翼翼将手钏滑到了腕上。
红色象征温热,贴肤却一片带着寒气的沁凉。
今日情况特殊,珑絮便为她选了件利索的窄袖,显得人姣好之余也不失利落。她这两日以来长袖拖拉惯了,如今双臂一下松快起来,一时半刻竟感觉截肢了般不大适应。
此番用不着人搀扶,甚至珑絮挽门帘只挽到了一半,她便轻巧地一撑门框上了车。珑絮在身后惊叫一声“小姐可着紧着些”,她则在车里一脸无谓地拍了拍手。
古代衣裙束手束脚,走个路都困难,难得穿身能做大动作的,可不得活蹦乱跳一阵……
咧到一半的笑容在对面谢应敛好整以暇的眼神下慢慢僵了回去。
“……兄长。”她揪着袖子站直了,像个认错的小孩。
“坐。”他示意。
她慢吞吞挪了过去,拘谨地坐下。
“上回上个车都要跌掉簪子,”他淡淡开口,“这回进步倒是大。”
一句话成功提醒了她不过上个车却险些磕掉牙的灰暗经历。她瘪瘪嘴:“还不是衣服太紧了。”
他出乎意料地没说她没教养,只浅笑了一声,然后望向了车窗之外。
她端详了他两眼,见他注意力放得远远的,忙暗戳戳松了松勒得她肚子疼的腰带,好歹是舒坦下去了一口气。
“系上。”
她很委屈。
没有夫人在,二人之间便也没什么话好说。谢应敛阖着眼闭目养神,江烟伣便呆呆地转着腕上的珠串玩。
两盏茶的时间后,车轱辘下的硬朗笃笃声倏然转为了碾过碎叶的杂音。江烟伣挽着车帘往外一瞧,只瞧见了满目晃眼得过分的橙红。枫树成林,恍若燃了遍地的火。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一双浅至发金的眸子映了那片新橙浅红,仿若眼底也着了片有秋意凉洌的莲火。
风挟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叶挤入门帘一角,在她脚边回旋两遭,静静委着不动了。
“……这也太好看了。”她半晌方喃喃了句无甚文化水准的话出来。
“叶铺得还算厚。”谢应敛不知何时也掀起了眼来,也淡淡望着帘外,“着地声响,应该很好发现猎物。”
“……”江烟伣懵然回头,“什么猎物?”
谢应敛看着她轻笑:“你以为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我不是来骑马的吗……”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来走过场的,因她估计连马都不用骑。
“这是皇囿。”他欣赏着她的神色,“秦家三小姐既约我来此地,走马便也有了狩猎的意思。”
“……”她再度陷入了沉默,揣度一番后选择了一笑了之,“反正我什么也不用干对吧。”
“自然不是。”
……
她颤巍巍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他:“你说我不用会骑马的——”
“确实不用,谢谨修也不会骑。”他倒是怡然自得,“但她习过弓射,射两只兔子还是没问题的。”
谢谨修便是原谢二小姐的大名。
“我让人带了她的弓,到时再教你两招她往日爱用的。你直用便是。当是给你验明正身。”
“这是被教两下就能会的吗,”江烟伣瞪着眼,“你是想我验明正身还是假身?”
他眸光似笑非笑地停驻在她双眸上:“你是小看我了。”
她无话可说,心说如今被赶鸭子上架,她也不能原地跳车跑回谢府去不是,于是郁郁地松了帘子一屁股坐了回来,想着想着又有些疑惑:“你原来还能武的么?”
看他细皮嫩肉的,没想到还会摆弄这些东西。
他轻“唔”了声:“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