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抬了起来,然而却并没能落下,因为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而一颗石子,由那人手中打在了他原本落脚的地点。
见到来人,莲生沉默了,默默收回原本想要踏出的脚步,双目微微眯起地注视起那个人。
望着莲生的目光,那人消瘦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那些人我已经替你杀了,毁尸灭迹,不用感谢我,你拥有一个圣魂器,我不希望更多人找到你。”
“所以你自己来了,想要杀我?”
莲生的声音有些稚嫩,但听起来却有些阴沉,眉头紧皱,不知是因为面对此人的话语恼怒,还是因为一些其他东西。
“不,我只想拿走圣魂器,并不想杀人。”
“但你凭什么就认定圣魂器在我身上?”
“就凭我是一蓑烟雨。”
“原来你是任平生,很巧,我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生字。”
“哦,那的确是很巧,只可惜有着一个生字也不代表就能阻我此行目的,我平生从不杀无辜之人,所以筛过了无数可疑之人,更杀死了无数对你起心思的人,所以其实你应该感谢我。”
听到这话,莲生终于笑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他没有说话,但那根笔已被他握在手中。
“何必呢!只是我没想到,这圣魂器是一支笔。”见到那根笔,任平生低着头摇了摇头,而下一刻,一道剑芒笔直刺向了莲生。
看着那剑芒,感受着那剑的冰冷,莲生没有躲,因为他知道,这一剑,躲不开。
他天生无魂体,便意味着体内应该毫无魂力,然而他的体内魂力却是极其充足,所以他才能修到武者九重,魂者之前肉身的最高境界,但若想继续变强,他还需一个能够发挥魂力的魂体。
篆魂虽然与他身体结合在一起,但却并没有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而是让他原本奇异的身体时刻处于一种淬炼的状态,并发挥一些魂者有或没有的能力。
篆魂虽然可以画魂,但那被塑造出来的魂体,还是要能够画到自己的身上才行,而只有到了自己身上,他才能以此战斗。
而篆魂另外的噬魂能力,也要自己能够将那笔锋划上对方的身体,但对于一些人,他的身体速度无法支持他在那之前完全哪一步。
而任平生,就是这一类人。
剑来,血溅。
在这一刻,莲生的心头却无比平静,因为,流血的人并不是他。
看着任平生胸口前透出了那篆魂鲜红的血迹,莲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而后口中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那剑身之上。
“为什么?”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透体而出的笔豪,又看了一眼莲生嘴角的一抹鲜红,他忽然有些迷惘。
“因为我不想死,所以你得死。”伸手一招,将那通体血红的篆魂重新握在手中,莲生用手抹去嘴角的鲜红,平静地开了口。
“我不甘心,为何我修炼了这么多年,反而不如你。”捂着胸口,任平生手中的剑却依旧笔直,而一股力量继而汇聚。
他不甘心,所以即便是死,他也要刺出自己的最后一剑。
面对着他临死之前的殊死一击,莲生依旧没有退,手中的篆魂犹如一柄剑,被他同样直直刺了过去。
剑来,笔去。
剑断,笔入。
当任平生手中的剑被篆魂生生击碎的瞬间,篆魂再次刺入了他的胸口,而这一次,是正面。
看着这一幕,任平生露出一丝惨笑,而后身体朝着莲生笔直地倒了下去。
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任平生朝着自己倒来,莲生抽出篆魂的同时向着身后退了几步。
尸体终于倒在了地上,而莲生的脸上却也变得更加苍白。
虽然从始至终,任平生手中的剑都没能刺中他,但他依旧受了伤,很重的伤。
先是最初的一剑,锋芒的剑意直接伤了他的精神,而后的临死一击,对撞的力道更伤了他的身体,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所以他不能去扶那具尸体。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想着自己心头的想法,又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莲生却又忽然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说是不能,实则不愿,或许这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前一刻你来杀我,如今你死了,难道我还要为你挖坟立碑?
莲生没有那么虚伪,所以他甚至连虚伪的搀扶都不愿意。
即便这真的涉及到人性,那么他的所为,也不算无情,扶便是善?不扶便是恶?没有人如此这么规定,所以随心意,才是人之本性。
他没有那么虚伪,所以他也不贱。
再次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莲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而这一次,他的目光望向了前方,望了那片光明。
这一次没人阻他,所以他的这一步踏了出去。
这一步后,他看到了城市,看到了城中家宅烟囱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甚至闻到了袅袅炊烟下的饭香。
所以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然而下一刻,他却一头栽倒在了地面,那支笔,也重新化为一抹流光涌入他的身体。
身后的林荫小道内,伴随着几声叽喳的鸟叫,一阵脚步声突兀地传了出来,一步一步,似乎磐石压地,甚是沉稳。
而后由着莲生走过的那条路,经过了那具尸体,最终来到了他的身旁。
看着地面上重伤昏倒的少年,那脚步的主人憨厚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心疼,可随后却笑了起来,虽然这笑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傻。
他抱起了莲生,双目向着前方凝望而去,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知道,这是莲生想要走的路,即便现在他无法走了,他也要带着他走下去,不能停,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走下去。
于是在这曦阳中,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孩童,在这段路上渐渐拉出了一个倒影。
少年名为磐宇,取身如磐石,心存宇宙之意,是他的师傅为他取的。
他很珍惜这个名字,但更珍重怀中的孩童。
因为在他心中,他是他的师兄,而他,则是他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