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莉娅迫不及待地回家分享了她卖出了一个十银币天价的鸭绒枕的好消息。
老约克夏大喜过望,然后摩肩接踵地表示他要做一个全天下最好的鸭绒枕来感恩那位慷慨的领主大人。
而简夫人则有些担忧地询问了今天城堡里发生的大事,住在小地方或许就这点不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了。
“我没有事情啊妈妈,相反,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十足的好事呢,”阿达莉娅笑眯眯地跟她偶尔多愁善感的妈妈解释道,“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城堡里的东西丢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赃并获,那一定会有一个可怜的仆人被扔出来做替罪羊,说不准我会成为那个倒霉鬼呢,而现在,全塔林的人都知道这是朗姆特夫人做的了!”
“天哪宝贝莉娅你说得没错!”简夫人恍然大悟,她当即表示要做一顿大餐庆祝一下这件天大的好事。
阿达莉娅的家就这样迎来了的接连的好消息,原本拮据的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他们趁机买了好几只鹅,这样过节的时候,还能新鲜的鹅肉吃。
“对了,莉娅,尤尔根说你最近都在问他关于染色的事,你又有什么新法子了吗?”
一天放工,老约克夏从隔间里走出来放风,看见院子里一边择菜,一边喂鹅的阿达莉娅,突然想起前天在街角的酒馆里,和老友聊起来的事情。
“是啊爸爸,因为染料很赚钱,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连日优渥的生活让阿达莉娅的小脸都圆了一圈,她屈膝坐在草堆边上,拿小刀刮着怀里水灵灵的胡萝卜。
“那些东西都太贵了。”老约克夏不无艳羡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科技还未起步、化学尚且未知的大陆,染出完整颜色的布料变得尤为奢侈,其中最为昂贵的是靛蓝色、黄色以及绿色,所指的不是那种因为长期氧化或者发霉而产生的颜色,而是鲜艳的、有光泽的颜色。
用来染靛蓝的大都是蓼蓝的原液,这是一种十字军东征而带回来的珍贵香料,所出产的靛蓝色布料也格外的优良,但由于过于稀缺与昂贵的原由,只有上流社会的人们才有机会使用,而用于制作黄色染料的的茜草,只能染出并不均匀的浅黄色和植物本色,至于鲜亮的绿色,那些只会观赏孔雀石艺术品的贵族可不知道这其中富含了丰富的能制成媒染剂的铜盐。
关于染料的现状,都是阿达莉娅缠着染色坊的工人尤尔根叔叔得知的,当时她就知道,她挣钱的下一个项目就要来了。
黄色和绿色的染料明显不现实,经济条件根本不足以支撑阿达莉娅使用铜盐,并且她也不会做什么媒染剂,但靛蓝色不同,比起身价过百的蓼蓝,她知道一种同样含有丰富靛苷的普通植物。
那就是阿达莉娅托威利先生带来的菘蓝。
塔林没有菘蓝,这种廉价的蔬菜,在气候干燥的北方很难长得健硕,所以相比之下,塔林的人们更喜欢适应各种恶劣气候的甘蓝和南瓜。
“放心吧爸爸,我可是个有分寸的女仆。”阿达莉娅的眼中闪过狐狸一般的精明。
也是。老约克夏转念一想,大概是孩子长大了,但他依然还是个惴惴不安的老父亲。
“莉娅,如果你感兴趣关于裁缝这门手艺……”老约克夏对于手艺没有其他家庭那么迂腐,他很乐意让阿达莉娅继承她的裁缝铺子,当然前提是她愿意。
“啊,这个,如果爸爸你想的话,我当然也……”阿达莉娅对此不置可否,她对于技多不压身这个看法表示赞同。
“诶,还是算了。”老约克夏看了看阿达莉娅柔和美丽的眉眼,又觉得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个愿意整天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安稳份子,所以他直接否决这一想法。
不得不说,老约克夏对阿达莉娅的性子琢磨得十分透彻,或者说,他们一家都是狂热的冒险分子,若不是老约克夏不再年轻,他也愿意出去闯荡一番。
阿达莉娅看着自家老父亲惆怅又释然的表情,突然噗嗤地笑了起来,老约克夏郁闷地散了个圈,就又投入到自己的伟大创作中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老约克夏从他的数个作品中,选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满意的交给了阿达莉娅,并表示领主大人一定会喜欢。
阿达莉娅的手在其上不规则的几何花纹上抚弄了一下,十分真诚地告诉她的父亲这样繁多且严密的绣纹可能会使领主大人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老约克夏不舍地对着他的作品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忍痛听从了阿达莉娅的建议――改用了普通平整的面料,只在四边绣上了浅黄色的花样。
这件最终呈现的作品让豪尔赫领主极为满意,至此,全塔林都知道了鸭绒枕,是连领主大人都爱不释手的东西,一时间,原本门可罗雀的裁缝铺子接到了雪花一般的订单,老约克夏和简夫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为了迎合大众并取悦领主,后续阿达莉娅十分机智地推出了不同等级的鸭绒枕,最普通的只要十个铜币,最好的则需要一个银币,当然,她声称世界上最好的鸭绒枕已经在领主的城堡里了,这样既能打开市场,又能不着痕迹地满足领主大人的虚荣心。
家里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变好,阿达莉娅在城堡的生活也日趋顺利,就拿这件事来说,大家都知道她进献有功,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多给她几分脸色。
如今,阿达莉娅已经褪去了刚进入城堡时的懵懂无知,正在为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仆而努力着。
另外值得说的一点是,阿达莉娅和约恩正式成为好朋友了。
以往的阿达莉娅并没有很多的朋友,和城堡里的其他女仆也都是点头之交,唯一的称得上是的朋友大概就是蜜西了,奇怪的是这几天她们见面的机会骤减,直到阿达莉娅特地去了厨房,送给了蜜西一个她专门做出来的可以系在腰上的牛皮热水袋。
约恩就是在这期间与阿达莉娅熟悉了起来,他总是一个孤零零地坐在田野里,不会在繁忙的晚饭时间去给阿达莉娅添麻烦,有时阿达莉娅回头去人群中寻找他,总会望进他眼中深邃的烟灰色大海,有时他还会捧着一朵蔷薇,好像任何时间都在温柔地注视着阿达莉娅。
这让阿达莉娅总是问他:
“是错觉吗,为什么我感觉你对我很是熟悉,就像我们之前见过一样。”
那双眼睛,或远或近,却不论是何种姿态,仿佛天生那样,不会给人以难受之感,包容而专注。
“今过得怎么样?”每当这个时候,约恩就会弯着眼睛,像有细碎的光洒在他的睫毛上。
然后阿达莉娅就会晕乎乎地,告诉昨天回到家又有什么样的人上门买货,今天城堡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八卦,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竟然也可以说得津津有味。
每次说完阿达莉娅就会深深地抑郁,甚至偷偷去看约恩的脸色,幸运的是除了某些时候容易变得害羞,约恩的个性出乎意料的沉稳体贴。
就拿最近几天和蜜西的这件事来说,如果没有约恩的建议,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让她们之间回到过去。
不过蜜西对于约恩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的抗拒,这是阿达莉娅意想不到的,复合关系之后蜜西总是告诉她让她离约恩远点,这个男孩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达莉娅对此有些伤心,她虽然知道蜜西是为了她好,但她认为蜜西是因为约恩奴隶的身份而带有偏见,在发现矛盾不可调和过后,阿达莉娅再也没有在蜜西面前提过约恩了。
这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即将从庄园返程的阿达莉娅又收到了约恩送来的野蔷薇,这个男孩大概有什么奇特的植物亲和力,他手中的野蔷薇甚至和皇家园林里培育的珍贵品种不相上下。
“莉娅,”约恩递给她怒放的花朵,被阿达莉娅勒令清洗过的亚麻色头发在微风中轻柔浮动,“幸运女神眷顾着你。”
“你也是。”阿达莉娅朝他挥了挥手,笑着离开了庄园。
回到家的阿达莉娅敏锐地发现了某些不一般的氛围,简夫人出乎寻常地坐在饭桌边,双手捂着脸压抑地痛哭,而老约克夏半跪在她面前,手掌安慰地拍打着她的肩膀。
因为角度的关系,阿达莉娅看不清他的神色。
“莉娅!”眼尖的简夫人发现了推开门的阿达莉娅,她红肿的眼睛上还残留着没有拭干的泪渍,整张脸都蔓延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妈妈,你怎么了!”以为出了事的阿达莉娅焦急地提着裙子奔了而来,却发现连老约克夏镜片下的双眼都有些泛红。
简夫人握住了阿达莉娅的手,万分激动地说:
“哦!是好消息!莉娅!我收到了罗德和卡特琳的信件了!他们马上就要回塔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