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提到,《红楼梦》第二十六回,曹师共安排了三条故事线。第一条线是红玉和贾芸的感情线,设置了五个场景,曹师用了很多笔墨来刻画红玉和贾芸。这一节,继续分析第二条线:宝玉和黛玉的感情线。
在这一回中,黛玉和宝玉二人之间的情愫和款款心曲呼之欲出,彼此心知肚明,却又波折横生。这部分文字,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有点虐心。
曹师在这条故事线里,只安排了两个场景。数量虽少,用墨却极重。
场景1、宝玉偷听忘情诗:从时间顺序来看,这个场景是宝玉在贾芸离开后,自己出门闲逛,遇见贾兰举着“小弓箭”练习骑射,而后才“顺着脚”来到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潇湘馆。曹师先用“湘帘垂地,悄无人声”八个字将安静写到极致,再以黛玉“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千古一叹,令宝玉“心内痒将起来”。到后来,再用黛玉的奶娘和两个婆子上前阻止宝玉的小插曲,反写黛玉内心渴望宝玉能多跟自己待在一起。
说到黛玉的这句长叹,还有个典故。萧遥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睡在上铺的舍友特别喜欢趴在桌子上练字默写歌词。某日课间几个人出去抽烟,回来舍友就发现本子上多了一行小字“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舍友视线逡巡,四处踅摸,才发现他如今的家里领导,当年满脸高深莫测,笑容诡谲,目不斜视,一语不发。
《红楼梦》重读到现在,萧遥发现,曹师在叙事、写情、写景的时候,总喜欢把主角身边的人、景、物、声、色、味信手拈来,糅合运用,行文轻巧自然,一点没有僵硬死板的感觉。这种手法,就像是武侠小说里功力高深到极致的一代宗师,早已不再拘泥于神兵利器,一花一叶均可伤人于无形。
接下来,曹师写“黛玉坐在床上”,“抬手整理髩发”,宝玉见他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的神魂早荡,一边跟鸳鸯聊天,一边惬意之极,冒出了一句令自己原形毕露的“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与铺床”,霎时惹恼了黛玉。
这段文字妙趣横生,更可看出黛玉之美,美到极致。宝玉同学可不是薛大呆子,能让宝二爷都“神魂早荡”的美貌,绝对非“阆苑仙葩”莫属。
宝玉惹哭了黛玉,曹师狠心地没有再给宝玉同学哄好林妹妹的机会,立刻安排薛蟠“设计”让宝玉匆匆离去,为后续继续写关于黛玉的虐心文字预置伏笔。
场景2、黛玉怡红院受气:严格地说起来,这个场景也可以归入黛玉自己的故事线。因为表面看起来,这个场景的内容跟宝黛二人的感情关系,没有直接联系。
黛玉因为牵挂宝玉,屡次来到怡红院探望。不巧这一次,正赶上晴雯心情不好,正因为宝钗来了就不走格外着恼、满心不爽,于是把气都撒在了毫不知情无辜躺枪的门外人身上----晴大小姐根本没听出来那是林妹妹。
曹师的这种安排,跟晴雯的性格非常贴切,而黛玉的心理反应,又跟她的寄人篱下身份和苦恋宝玉、患得患失的心境十分吻合。
黛玉一番胡思乱想,“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黛玉之哭,曹师特意安排了魔幻意味十足的描写:“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看黛玉心伤至此,曹师特意赋诗一首作结,收住本回文字,同时为读者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这条故事线写完,曹师开始写第三条线,贾府气运线。留待后文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