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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③冬闺集艳颦儿奚落宝二爷

宝玉“刚到了院门外边,忽见宝琴的小丫头名叫小螺者从那边过去”。这是新人小螺第一次在读者面前出现,由于后文还有她的戏份,因此曹师在这里简单交代了一下她的身份,也借此暗示宝玉同学对宝琴特别关注。

宝玉忙赶上去问道:“那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房里呢,我如今往那里去。”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同他往潇湘馆来。”第五十二回由此进入第三个场景“冬闺集艳颦儿奚落宝二爷”,归入宝黛感情线。

宝玉刚才原本打算去看惜春画画,因为巧遇小螺,听说了宝钗、宝琴都在潇湘馆,才改变主意跟小蝶同去。这段文字,颇有些诡谲。宝玉为什么不先到潇湘馆?是因为不方便去?还是因为每天都是按时去,眼下时辰未到?还是,新人入园后,宝玉不再每天去看黛玉了?或者是,宝玉同学在跟黛玉相处的时候,有压力了?这些问题,曹师从来不予理会,笔下只是陈述事实,至于事实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则任由读者各自猜想臆测。

宝玉跟小螺到了潇湘馆,发现“不但宝钗姊妹在此,且连邢岫烟也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序家常。紫鹃到坐在煖阁里临窗作针黹。”曹师通过宝玉的视角,进门先简单介绍屋里的场景:四人在聊天,一人在做针线。凄凄冷冷清清的潇湘馆,何曾这么热闹过?是否因为新来的宝琴、岫烟跟园子里的姑娘们不同,都喜欢跟黛玉在一起?这些个读者心里自然产生的疑问,曹师同样不予解答。一切按部就班,以我为主,我受“命运”支配。正因如此,《红》书全书结构清晰,文字简练,各种伏笔线索若隐若现,杂而不乱,阅读体验非常清爽。

大家看见宝玉到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可没了你的坐处了。”黛玉的熏笼上只能坐四人,宝玉便笑道:“好一副《冬闺集艳图》,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横竖这屋子比各屋子暖,这椅子上坐着并不冷。”说着便坐在黛玉常坐搭着灰鼠椅搭的一张椅子上。

《冬闺集艳图》如今早已不知典从何来,单从这幅画的名字,便可看出宝玉同学的小心思。警幻仙姑当日说宝玉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还夸他不是那种“皮肤滥淫之蠢物”,是“天分中生成一叚痴情”的“意淫”。从眼前的场景来看,警幻的评语,一针见血。曹师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可以想见,“意淫”也必定是曹师自己的写照。

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说,宝玉现在是刚刚进入场景空间的角色,因此曹师继续以宝玉的视角进行描写。

宝玉看见“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宣石,又叫宣城石,石料中有雪景纹路,是著名的园林盘景点缀石料。“攒三聚五”是中国传统艺术审美的基本原则之一,高品位佐以高端石料,贾府的奢华,由此再见一斑。

宝玉极口赞道:“好花!这屋子越发煖,这花香的越清,昨日未见。”这段话,一来表现宝玉的品味,二来可以理解为曹师在暗示读者,宝玉现在仍每天来瞧黛玉。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可以看作是曹师暗示宝、黛二人关系的近况,算是给心生疑惑的读者吃一颗定心丸。

园子里虽然多了宝琴、岫烟等四人,但宝玉仍然每天往来潇湘馆,看望林妹妹,风雨无阻。此处“昨日未见”,是一种关于近一两天的借代用法,并不是指“昨天”。

黛玉道:“这是你家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两盆花。他送了我一盆水仙,送了蕉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了你。”

赖大婶子送给了宝琴两盆花,宝琴转送给黛玉一盆水仙,另一盆腊梅送给探春。黛玉待想不要,又“恐辜负了他的心”,因此说如果宝玉想要,就转送给他。赖大婶子送花居然只送给宝琴,可见这些下人中的高层人士对贾府的形势动向了如指掌,知道宝琴现在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大红人。

宝玉当然不肯要,说自己屋里也有两盆,只不过不如这里的好。又说:“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吊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养着呢,那里还搁得住花香来熏?越发弱了。况且这屋里一股药气,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也到清净了,没杂味来搅他。”

这一段文字,曹师继续暗示黛玉的身体情况大不如前,已经变成了“用药养着”,日日离不开药。

宝玉笑说自己屋里也有人吃药呢,还问黛玉从何得知。黛玉告诉宝玉,“我原是无心的话,谁知你屋里事。你不早来听说古记,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

宝玉便笑着说:“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宝玉同学虽然是官二代,比较贪顽,但好在素喜风雅,爱好诗词曲赋,最不齿花天酒地,最喜欢跟姐妹们一起饮酒联诗。因此,宝玉对诗社相关的事情格外关注。正巧腊梅、水仙,也都是常见的诗词吟咏对象。

黛玉听了,笑道:“罢罢,我再不敢作诗了,作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得。”说着,便把两手握起脸来。颦儿为人古怪精灵,喜欢开玩笑。曹师在这里特意安排他以这种形式“奚落”宝玉,读来忍俊不禁,衬托得黛玉愈发可爱。

宝玉笑道:“何苦来,又奚落我作什么?我还不怕燥呢!你到握起脸来了。”宝玉对黛玉亲厚已极,丝毫不把黛玉的顽笑和奚落放在心上。黛玉模仿宝玉说话,自嘲每次诗社成绩垫底,最后更生动地替宝玉“双手握脸”,宝玉都很自然地视而不见。两小无猜,心心相印。曹师笔下的这些画面,暗示读者宝、黛二人的感情,已经进入了稳定增进、牢不可破的幸福阶段。第五十二回的第三个场景,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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