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在这场噩梦中见到了自己认识的人。
男生的面容还是看不太清,但一眼就认出了女生,是同系的一个学生,名叫娜。
魏止看见侯伟的鼻翼轻微动了一下,还皱了下眉。
“你和她认识?”
“算是吧,”侯伟的语气变得很冷淡,听得出还咬着牙,好像忘了害怕,“那样的交际花全院有谁会不认识?”
那束光线并没有覆盖到整个教室,从娜的身影看,她似乎趴伏在课桌上正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侯伟不想关心娜,倒是看清了那个光源,原来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正显示着某个网站的网页,屏幕照射出冷静的光,却映衬得它周围更加黑暗。
娜和黑暗中的另一个人继续着他们模棱两可的对话,声音怪异,仿佛野兽的低语。
“你给我走!”娜的语言渐渐变成了一种近乎哀嚎的声音。
原来她趴在桌子上并不是在找东西,侯伟虽然不明白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她的姿态和语气,谁都大概能猜到眼前实际上正在发生什么,他当然也不是傻子。
侯伟的鼻子和嘴唇又下意识地揪在了一起。
“烂女人!”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在什么样的诡异空间,而彻底被一种不理智的情绪所控制。攥起了拳头,腮帮子因为他紧紧咬着牙而显出有力的肌肉。
他倒要看看那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到底又是谁。
被愤怒驱使着,他竟轻轻推开了这间教室的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进去。
那两人的姿态和面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看得侯伟一个激灵,这才重新想起自己是在噩梦中逃亡。
娜的上半身向下趴着,可四肢却诡异的折向身后,牢牢抱住……不,是缠住,缠住正在和她接触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一只手也正抓着她,而另一只手却举着藤条,在她身上一下一下狠狠地抽打着。
“这是在搞什么?”侯伟心头一颤,再仔细看,那不是藤条,而是一根教鞭。
他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就快要吐出来,不过更匪夷所思的恐怖他才刚刚发现:那个男人的手臂上插满了剃须刀片,居然和外面那些铁丝网上的一模一样!
不只是胳膊,侯伟中了邪一样顺着他青筋爆裂的胳膊往上看……
手臂……
肩膀……
下巴……
直到面目狰狞的脸,也都是如此。这时他也终于认出这个男人,是他小时候的一位邻居。
“怎么可能?!”
那是他远在老家的邻居男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和娜认识的。
印象中,那是个一家三口。那男人是位强势的父亲,好像一直在教训他内向的女儿,常常吼得半个小区都能听见,侯伟觉得他很可怕。
其实侯伟和他们一家都没太打过照面,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天清晨出门刚好遇上那位父亲下楼。
他的下巴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深红色伤痕,印在他严厉得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上。
不用问就知道,那是刮胡子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那是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可也不知为什么,时隔多年侯伟竟还是能一下子就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还那么具体,生动。
对!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侯伟就对手动刮胡刀的剃须刀片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所以他成年后从来不使用手动剃须,所以这件东西多年后还是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原来如此!
可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侯伟不知该不该感到松口气,只是如果仅此而已的话,那自己也太胆小怯懦了。
“你其实不用这么想自己”,这时魏止又开口安慰他,“恐惧什么都不可耻,能去克服它就已经很勇敢了。”
侯伟点点头,心里突然对魏止充满感激。在这种时候,竟是他这样的一个陌生人,以这样的方式在陪伴和鼓励着自己。
说来也怪,教室里正在“忙活”的那两个人始终都没发现他。
他也觉得轻松了一点,从他们身边绕到了那台正在发光的笔记本电脑前面。
果然,桌面上有一个网站打开着,他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标识,显示网络正连接着。
这个时候,再发生多么不科学的事情他都不会再感到惊奇了。
他终于真正理解了:这是梦。
浏览着的无疑是个社交网站,可这个页面他从来也没见过,也确定不是真实存在的网站。
也许可以确定?
网站上大家好像都在追踪一个热点,下面有成千上万条评论留言:
“藏污纳垢,真是有辱斯文!”
“真相,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呵呵”
“炒作吧?”
“还不都是一样,一丘之貉而已”
“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
“也许那女的求之不得呢。”
……
侯伟想把页面拉到上方看看正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光标偏偏卡在了中间,怎么点也没有反应。
“怎么搞的!”他焦急地反复点击。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
门外陡然间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侯伟惊得把鼠标都抖落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子一定会引起教室里那两个人的注意了,他下意识一缩脖子,就往桌子下蹲。可娜和那个邻居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刚才那张课桌上此刻空空如也。
还好……
他又慢慢站起身,却发现电脑上的网页也不见了。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
那个朗读声还在持续,越来越响亮。
“初中课文”,侯伟自言自语,被那个声音牵引着。
推开这间教室的门,走到过道,循声往着更深处去……
长长长长的走廊依旧看不到尽头,也没再看见什么光亮。
侯伟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想回头,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踏着脚下的那些碎玻璃,被一点点地吸入那个黑洞。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
不知不觉中,他也加入到这朗读中。
连魏止也感觉到一丝紧张,嘴角常常挂着的笑也消失了。侯伟的心率快得有些离谱,让魏止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在梦里心脏病突发而死。
从前,是有过这种例子的,给他招来过很大的麻烦。
但这时叫醒侯伟,则意味着他今后每晚都会在这个噩梦的残片中度过。
魏止正不知怎么抉择的时候,前方又出现了一丝微光,是柔柔的暖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