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珍你好。
今天与你分享一个发生在深圳的故事。
《我亦飘零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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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朗下了火车,到处找厕所。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没人注意到他。
他一手提着笨重的皮箱,一手捂住鼓涨的下腹,表情极其复杂。
两只眼睛东张张、西望望,四处打量,愣是没有瞅见公厕的字样,心下就急了,火烧火燎的,脚步自觉加快了。
他不得不放下矜持开口问人了。
他礼貌地拦下一位街头路人,客气地询问附近有没有厕所,并特别说明没有公厕,私厕也行,收多少钱都没问题。
路人是位本地老妪,六十多岁,一脸质朴。
要命的是,她不会说普通话,叽哩哇啦一阵鸟语加比划,周朗明知道她说的是粤语,就是一句也没听懂。
但这位好心的路人却为他指明了方向,一根瘦长的食指伸向了前方。
周朗没有时间考虑前方到底具体是何方了,甩开腿脚,像个战士一样往前挤去。
果然就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白瓷砖厕所,门口守着一个躺在摇椅上收费的中午妇女。周朗站在妇女跟前,语无论次地讲述了情况,接着抬手去掏钱。
妇女却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先进去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周朗连句谢谢也来不及说,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放,饿虎扑食进了里间。
尿完了出来,一阵清爽,去看天时,已是夕阳西下。
妇女还是妇女,街道还是街道,只是自己不是自己了。
此时的他,身心舒坦,呼气顺畅,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拎起皮箱准备走人时,才想起还未付费,于是赶紧掏出一元钱,文雅地伸到妇女面前:“谢了。”
妇女头也没抬,只是眼皮翻了一下,口气有些埋怨地说:“老板贱看人咧……”
周朗明白了,她是嫌钱给少了,亡羊补牢地又翻出五元钱,展示在妇女眼前。
妇女这下接了,说:“老板小的便呢还是大的?”
周朗说:“小的。”
妇女怀疑的目光紧跟上来,让周朗觉得十分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喝水太多,车上的那个卫生间又坏了,不能用,一下车又找了十多分钟才找到这里,我承认,确实时间太长了。”
“那你再给五元吧,”妇女缓和了语气,笑道,“靓仔第一次来深圳吧。”
“嗯,第一次,第一次。”
周朗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来,再次伸到妇女面前。
妇女接下钱,摆摆手,放他走了。
周朗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妇女的嘀咕声飘过来:“又一个外地佬——”
很快,周朗搭上了一辆公车,半个小时后到达龙马工业园。
园区外车水马龙,犹如一座城寨,好不热闹。
不敢作过多流连,忙寻了一家旅馆安身,讲好一晚五十元,他只住一晚。
交了身份证,登记了联系方式,又拍了个大头照,店主才开了房间,交出了钥匙。
房间倒还洁净,有一张单人床,一台电视机,更重要的是,有冲凉房。
先痛快洗了个热水澡,擦干身子,往床上一躺,倍觉舒服。
同时倦意袭来,要大睡一场,毕竟坐了将近二十五个小时的火车,又为自己此行的目的左思右想、牵肠挂肚,人不累,心也累了。
却不敢放肆去睡,翻出手机,动手拨了串号码。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喂,找谁呀?”
“是候叔吗,我是周朗,老高介绍来的。”周朗自报家门。
“哦,小周啊,你好你好,咋这么快就到了?”侯叔分外热情。
“也是下午刚到,就住在百顺旅馆里。”
“你等着,哪儿都别去,我马上过去找你。”
“晓得了。”周朗连忙答应。
换了一件衣服的时间,传说中的侯叔——候喜就到了。
候喜五十岁上下,精明强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望便知是干过刑警工作的人。
他敲开周朗的房门时,手里还提着一大袋水果拼盘,像是看望老朋友一样,而且人如其名地一脸喜庆。
周朗有些紧张地站在侯叔前面,接受他特别笑里藏刀的审视。
足足有一分钟,他才把周朗打量够了、透了,然后开怀大笑,给了年轻后辈一个热烈的拥抱,以示欢迎。
“小伙子很精神嘛!”
这是候喜到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可惜命苦啊,”周朗无不自嘲地说,“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被日弄到了这么一个狗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地方,且还是身负使命,人生地不熟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完,就自个剥了橘子皮,又开了杯饮料,放在嘴边,却不咽下,似乎把记忆拉回了那座皖北小城——梨县。
他的出生地。
“小伙子,用不着这么悲观嘛,凡是都要往好处去想。既来之则安之,走,叔带你下馆子吃好东西去!”
“恭敬不如从命,让您老破费了。”
“甭废话,锁好门,跟我来——”
潮州餐厅里,候喜老练地为周朗夹菜倒酒,周朗极力应付,实在放不开。
都有些要喝高了,候喜唠叨起来自己的伤心往事:“三十年前我跟你领导高权从同一所警校毕业,那时我们年轻气盛,办起案来总是活力四射且百发百中,后来他做了中队长,我还是个小警员,我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啊,我还觉得他能力没我强呢,人也没我长得瓷实,战功也没有多,为什么头儿就看中了他呢?”
周朗笑着说:“人家有来头么,洪局是他二舅。”
“你说得很对,”候喜打了个酒嗝,“可不是么,后来他留在了局里,我却被头儿发配到了这个鬼地方,而且一呆就是二十年。”
“这边生活更好啊,大城市,国际范,花花世界,尽在眼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别提了,”候喜摆了摆手,“现实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不然为啥都快退休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所以,还是说你的事吧,明天我会安排你进厂,记住,好好干,一切能忍则忍,等破了案,我亲自为你戴上大红花送你回家。”
“谢谢侯叔!不过嘛,”周朗这时提出个疑问,“小乔是在那个厂里吧?消息可靠不?别扑了个空,白耽误工夫啊。”
候喜醉眼瞪着周朗,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