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静静地躺在幽暗的街角树底,压垮枯枝的积雪落到她的背脊,若是无人问津的死亡,那她将会被尘土埋没,直到多年之后化作树下的泥土。
但这座从过去的时空中被分离出来的城市注定不会有多年之后,19个小时后无论拯救者的结局胜败这里都会像数据删除一般彻底消失,区别是作为“架空带”被删除,还是作为“过去”被摧毁。
名为伊芙琳特.帕克的美国女人的过去,大概是一部怪异的励志剧?
佛罗里达州南端的海滨小镇,幼年时期的伊芙琳特住在亲戚家里,酗酒父亲因盗窃杀人罪被判终身监禁,长期被家暴导致精神失常的母亲因承受不住诋毁与压力而自杀。
她成为独自一人,她知道母亲放弃自己的原因,吞下过量安眠药时那如死灰的眼神让她明白已经没有值得寄予信任的人。
新的监护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单身男性,是伊芙琳特的叔叔,他是个假正经的恋童癖,大费周章地搞来抚养权无非是为了一个精致的幼女人偶。
她哭过,她无处申诉,也想过和母亲一样吞下药片一了百了。
仅此一次的人生,只有痛苦和绝望,有存在下去的意义吗?
后来她从叔叔的书架上那本晦涩的哲学书里找到了接受一切的理由。
自己只是个空白的躯壳,需要往躯壳里填充灵魂才能继续活着。
虚无主义泛滥的年代,对畅销的毒鸡汤的懵懂误解竟然成为了她在无尽的痛苦与恐惧深渊中抓住的唯一的救赎之绳。
例如被侵犯,有恋童癖的存在自然有人会被祸害,只是那个人刚好是自己,而自己需要做的是演好这个被侵犯的角色,对,这是演戏罢了。
例如被殴打,叔叔工作压力大,喝了酒想找个人释放压力很正常,他是给自己饭吃、让自己有瓦遮头,给自己交学费上学的人。
打两拳怎么了?抽几鞭子怎么了?割两刀怎么了?压在自己身体上疯狂扭动又怎么了?
自己恰好是那个沙包角色,所以演好一个人肉沙包就可以,闭嘴咬牙忍耐一阵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俗套的黑化没有降临,她的眼睛越来越澄明,她逐渐能理解母亲的苦衷,有人生活幸福,自然就会有人面对不幸,刚好不幸的是自己,所以这只是在扮演灰姑娘。
至于王子会不会出现她已经不关心了。
这么一想就轻松多了呀。
逐渐地,她认为去扮演点什么,才是活着的意义。
后来她长大了,叔叔对她日渐成熟丰满的身体失去了兴趣,可能是恋童癖的末路,又或者是突然醒悟,反而变得像个正常的家长那样教育她关心她。
噩梦结束得很突然,伊芙琳特却没有太多解脱的喜悦,因为那几个角色她永远不能再去扮演了。
她喜欢上了演戏,原因是想要活出更多样的人生,在每一次完全模仿的过程中,都能体验到只能与痛苦为伴的日常不一样的乐趣。
她不得不去扮演各种人,不把一个又一个灵魂填充至躯壳内她会像瘾君子发作那般难以忍受。
人类总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内,对小帕克而言,这张网反而是活着的本体。
例如扮演学校霸凌中的受害者。为本来的受害者出头,然后接替她的位置承受前辈的欺凌,那种一般演员光靠模仿永远无法得知的极致真实的痛楚让她在事后回味良久。
于是她的身体久违地充满了殴打和鞭笞的痕迹,她的衣服常常出现裂口,她的物品老是失窃,她的眼泪流得比预期的要多,比起幼年时的懵懂,她充分感受到尊严被践踏的屈辱。
例如扮演学霸。她可以整个暑假待在房间里不出门埋头学习,任何邀请都被她搁置了,就连出海钓鱼这种挚爱活动都能拒绝,一度让叔叔认为她得了自闭症而不断对她忏悔以前的过错。
但是帕克说了一句:“你没错啊,叔叔,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合理的,你不需要自责。”
像个中国学生一样努力你就能名列前茅,这是她想去体验的一种西方青少年少见的生活方式。
于是她成为了异类,没有人喜欢书呆子,而异类通常会遭到排挤,于是她只剩下一个讨论演技的对象,那就是她自己。
例如扮演小镇里的流浪汉,把旧衣服剪开一些破洞再穿上,故意把头发弄乱,找来些尘土抹在脸上,从超市后面的垃圾桶里翻找因超过保鲜期就被丢弃的面包水果饮料。
她不缺食物,叔叔虽不富裕但和贫穷是完全扯不上关系,这纯粹是为了和那些穿着光鲜却懒得上班工作而领着救济金的中年人一起体验颓废与自由,以及不为生存以外的理由而集结的友情。
例如扮演隧道里给墙壁涂鸦的摇滚舞者,在做服装经营的亲戚那里卖乖,然后低价收购风格怪异的衣服,把脸涂得五颜六色,沿着嘈杂的音乐找到并加入了由当地小混混组成的噪音天团,舞步是跟着他们学的,rap是跟他们学的,盗窃也是跟他们学的,甚至连杀人也是,虽然她只是从旁观看并非动手的那个。
例如扮演外围女,她的外貌身材有先天优势,她对如何讨好中年男人也有丰富的经验。
从社交网络上学来了化妆技巧,把以前的学生制服拿出来,多数客人喜欢这一套,在霓虹深处的酒店里与寻求高端服务的精英上班族交易。
白天是廉价的十八线平面模特,晚上是中产名媛,无论要求扮演什么,她都能完美的进入角色。
后来入木三分的演技打动了一个经纪人,当然是在床上打动。
扮演演员,是她的梦想。
虽然这一路上有些曲折,但结局被她等来了,演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角色,全场台词不超过3个字,这样的工作做了一年。
然后反派女二号的工作来了,理所当然,美貌与演技并重,火是早晚的事。
但是世事无常,璀璨辉煌的星光大道就在开始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结束了,以她无法理解的理由,让全人类陪着自己的梦想埋葬。
于是,时魔猎人伊芙琳特.帕克开始了她的新生命,“素体”的职业是教师,她能理解这种选择,但不代表她能接受,从零开始的演艺圈以及从零开始的救世主,她开始习惯这这双重身份。
可惜,在双重身份都开始重新步入正轨的阶段,现在,她又一次失去了一切,落得暴尸街头的悲惨结局。
所以这可能只是一部悲情剧。
从空间裂缝中出现的怪物们,从一而终地贯彻着自己被赋予的指令,一度被打扫干净的城墙下街道,不知不觉中又充斥起破坏的骚动。
异兽慢慢靠近了这具已经冰冷的肉体,血腥味吸引了它们,像荒原上的猎犬对天赐的食物垂涎,进食对时魔而言毫无益处,它们通常不具备从“架空带”内补充能量的能力。
那锐利的犬齿停在了苍白的手腕皮肤上面,它们发现了更值得破坏的目标,视线同时转向北方,两侧建筑破烂不堪的大街中间,手持黑岩镰刀的“死神”缓步走来。
时魔不具备判断猎人强弱的能力,破坏的冲动使它们无惧一切冲向黑色斗篷披风覆盖的“死神”。
锵!
轻描淡写的镰刀横斩,无形的真空撕裂让三只犬型异兽灰飞烟灭,直到10米开外尸体旁的枯树树干上仍能留下像被锋利斧子砍伐的痕迹。
黑烟汇聚到披风下的口袋中,那里面的怀表共有64个时魔核心。
“死神”默默地朝着尸体走来,她显然不是来收割灵魂的,驻足在染红的雪地前方,看着那张被血色冰霜浸没过的永远不会再回应自己嘲讽的嘴,瞳孔彻底放大的双眼,丑陋的终末表情让匆匆赶到的金炫雅提不起兴趣,扭着眉心说道:“真的假的?”
学院风的女式皮鞋伸出黑披风,踢了踢尸体的大腿,脚尖传来的的肉感没有半点虚假,若是为了这等无聊的小事消耗释放量,金炫雅会狠狠地嘲笑她一番,可惜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但她也没有感到悲伤,这个恶毒的女人以前对自己的同伴做过多么残忍的事此刻自己的心情就有多畅快,只是表露于形与职责不符,“没想到除了小优以外还有人能治得了你,耶梦加得的家伙们能耐不小嘛。”
然而,唯有对待她,决不能掉以轻心,炫雅低吟道:“凭依着装scythe-Drui……”
突然,侧面汹涌而来的杀气铺天盖地,炫雅的凭依语音被打断,下意识地抬起镰刀横挥,然而那弯曲的刀刃似乎被什么东西拦截住了,仔细一看那是一双手,十指紧紧夹住锋利的刀刃,吹毛断发的位置距离掌心不过2厘米。
那双手的主人身着米黄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眼中满是诧异的怒火,前冲急袭的姿势定格在金炫雅眼中,她下一秒的视野已经是天旋地转,随后背脊受到猛烈的撞击。
咚!
金炫雅整个人撞在城墙上,碎裂凹陷的墙壁上砖块与黑色少女一同坠落。
啪啦啪啦……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那阵杀气再次极速接近,金炫雅弯着腰扛起镰刀,怒斥一声:“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说着就把黑岩镰刀kronos的长柄插进地面,黑色能量瞬间爆发,形成正前方的猛烈冲击波将飞扑的来袭者震退。
咚!
啪沙~
来袭者的身影在雪地上滑行了十几米才停止,她没有受到任何反击伤害,身后摇摆的萌系麻花辫丝毫没能缓和她血淋淋的杀意。
王小樱,饥荒骑士,目露凶光如月下闪耀的孤狼,稳住脚步后再次走向金炫雅,胸前的怀表右下方空格已经充满橙色光芒,那代表她吃饱了。
“傻子都知道不是我动的手吧!”金炫雅迎上前,伊芙琳特的尸体就躺在两人所成直线的中心,“她输了,技不如人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闭嘴!”
嗖~
凌空的回旋踢已经来到眼前,金炫雅只能进行慢一拍的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