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西市某处的阁楼内,被破坏的桌凳到处都是,异兽对“架空带”住民的屠戮发生在长安城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也不例外。
当然,这里也有猎人。
嚓!
像是捕鱼达人那样用长矛刺穿皮肉,长矛头部锋刃部位并非常见的金属,而是黑曜石,环绕棕色特殊木质内芯一圈的暗红色黑曜石刃片,滴落鲜血。
只是被捕的那条“鱼”并不能吃,估计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对这种恶心的异兽产生食欲,少年站在阁楼内如此考虑。
尸体化作黑烟汇聚至他胸前的怀表,正方形条框上是光滑的,他尚未拥有时魔核心。
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一抬手把挂在头顶的白羽头冠拽下来扔掉,从阁楼边缘丢下去。
如果可以舍弃羞耻心,他打算把缠在身上的那套像是在南美洲参加桑巴舞趴的五颜绿色印第安土著麻布服立即脱掉,然后裸奔,因为这玩意实在太难看,对一个活在上海的中国少年而言。
只可惜凭依着装后,服饰并不能像皇家守卫幻化装备那样随心所欲只显现一部分,原来的衣服将会被彻底置换成武器自带的凭依外装。
虽然外装穿在身上是增加防御力的,他却宁愿保持来时的居家便服,现在那些衣服已经被保存至超立方怀表内的折叠空间,除了解除凭依之外他没有办法找回那些衣服。
只可惜眼前不断从空间裂缝中涌现的异兽没给他计较外形是否符合自己审美的从容。
落到大街上的羽冠的结局和那些打翻的节日布饰一样被逃亡的群众踩踏。
一片混乱的街道,惨叫与撕裂加起来就是场景的全部,刺耳的呼唤一直传入他的耳朵。
锵!
少年弓步向前突刺长矛,从半兽人凿齿的胸肌之间贯穿,黑曜石锋刃穿刺那半米厚的肉体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他的表情却愈发烦躁,那些声音在他耳里和小区楼下的广场舞音乐是同等程度的讨厌。
……
回到子建和小明的场合。
目的地并不明确,一个广东人,一个河北人对西安的地形都不熟悉,仅仅知道这地方是古代长安城而无法定位的话,就算脑子里有那个城市复原图的大概,也无法作为前进路线的参考。
在西市内的探索已经过去20分钟,小明看着自己的怀表,释放量已经恢复至七八成,眼前这个灰衣男人说到做到,虽然过程有点狼狈。
凭依着装的身体强化,要跳个二十几米高度不成问题。
只需要跳到空中,在难得的灯火通明的夜晚,肉眼可见的东北方向上比周围更高档的建筑群,那只能是皇城,即唯一的路标。
子建没有必须要去皇城的理由,那只是为了驱散迷茫的情绪而自定义的目的地,突然从熟悉的大学校园转移到一个陌生的古代都市,必须要有形式上的路标才能继续前进。
眼前仍有不少的时魔,和小明的配合也是愈发熟练,一个人先手限制住时魔的行动,用剑卡住或是用冰晶固定,然后另一个人负责给予致命一击,简单的配合甚至不再需要言语。
又解决了一个,屠夫的剑刃从背脊穿过,冰锥沿着躯体中轴线从脚底贯穿至头顶,可惜异兽手中的古代少女已经只剩下半截尸体。
托着她的双爪化成黑烟回收至小明的怀表内,尸体像一摊红色的浆糊“啪”的一声落在地面撒开,本来足以成为欧美恐怖电影的恶心场面,现在子建和小明只能一脸严肃地对待。
“还是难以习惯……”
小明握紧拳头,皱眉说道:“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很想救他们。”
虽说是npc,但看着他们在眼前悲鸣,正常人都于心不忍,子建当然不是冷血的,但能力有限,就算对此心怀愧疚也只会徒增烦恼。
子建冷冷地回应:“做好自己的事就吧,让历史延续下去,才是对他们的牺牲最好的补偿。”
啪!
突然左前方的阁楼护栏被撞开,伴随着破碎的木条飞出来的是那位桑巴舞服装的少年,他呈双手握枪格挡的姿势被打飞出来。
咚!
背部着地坠落至街道中央,体表不见明显伤痕,他随手把落在地上的白羽头冠捡起来重新戴上。
小明急忙跑过去扶一手,“你没事吧?”
少年推开小明,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两个路人,他仰望着,奋力一跳重新回到阁楼,里面随即传出剧烈的打斗声。
咚!咚!咚!
动静逐渐减小,过了几秒,少年再次回到了道路中间,这次他是主动从二楼跳下来的,拍拍土著服饰上的灰尘,眼前陌生的蓝胖子让他提不起兴趣,一副司马脸敷衍地说:“没见过你们,新人?”
似乎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小明连忙点头,两眼放光伸出双手说:“我是王小明,总算找到个有经验的猎人了,我们有很多事想要请教你。”
少年拒绝握手,不耐烦地打开怀表,他的final attack剩余空值约40,lv78的杂鱼时魔产生的资源并不符合他的预期,啧了一声后像极了某人那样用力合上表盖,将黑曜石长矛扛在肩上自顾离去。
“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做导师,需要帮忙就去找9人议会,他们喜欢在高大上的地点集合。”
小明愣住了,面对冷漠的态度无从下手,少年看上去是个亚洲人,于是追上前一步问道:“谢谢告知,还没请教……”
“马彦毅。”
他只留下了洒脱的背影和自己的名字。
解决了路边异兽的子建跟了过来,“这么说我选的方向也没错,皇宫是长安城最高大上的地方,从这里过去目测距离也就几公里。”
两人继续赶路。
……
接下来的事发生在十多分钟后的某处城楼,这里的城墙被某些爆炸破坏了一部分,裸露的城墙内部变成一条倾斜的坡道,连接地面和城楼。
怪物沿着这条连接地面与城楼的独木桥蜂蛹而上,颇有些生化危机的丧尸群意味。
而站在坡道顶端的黑色西装男人,20后半岁的西方面孔,戴着朴素圆帽,脸色凝重的他一夫当关。
突突突……
双持ak47疯狂扫射,7.62毫米弹幕将从城楼下蜂拥而上的,以及空中袭来的外形各异的怪物变成一个个即将化烟的马蜂窝。
狭窄的城台上聚集了大批从长安城北部-皇城以外高档住宅区过来的居民,多是些贵族大臣的家眷,他们从城外的住坊被异兽追赶至此,暗夜的末路,退无可退。
枪管冒火是月夜下唯一的光源,枪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异兽聚集在城楼下,这里是皇城西侧已经崩塌一半的顺义门。
门内门外的状况差不了多少,仅剩尸体碎块的羽林军和禁卫数不胜数,只装备了普通冷兵器和只具备寻常机动力的他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被形态各异的时魔逐一虐杀。
男人的眼神似乎被枪火定格,疲倦当中仍有迷茫,只有永不停歇的枪管和弹匣是他唯一确信的正义。
枪管一旦过热,立即化作光点消散,再次汇聚出已经冷却完毕的另一对ak47。
他用时魔碎片购买了3把一样的武器,加上初始的1把,共4把ak47随时切换双持。
3秒一次,频繁的购买刷新弹匣和更换弹匣操作让他每次都会抱怨为什么不买一杆加特林机枪。
考虑到灵活性,除非一开始就确定自己是站桩守城的定位,否则皇家守卫-assault,作为倾向中近距离的战斗风格很少会选择站着不动的重型装备。
随着异兽不断被击溃,消散的黑烟不断往他的怀表中聚集,被记录的时魔碎片数值不断增加,同时也被购买弹匣时不断消耗,在100个左右浮动,对这位3年老猎人而言是不堪入目的储存量,简单而言是个超级穷鬼。
常规7.62mm弹匣1个碎片一个,30发,而一个任务早期杂鱼时魔的碎片资源收益大概也是1个。
意思是只要他能在30发子弹内杀死一个时魔,就能维持收支平衡。
只可惜,在不设置点射模式的状态下用ak47连射,以他的夕阳红枪法基本就是在浪费子弹,气势上是如同黑帮教父般霸气,但没有实际的意义。
除了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心理安慰。
购买弹匣的操作发生在只有他能看见的正前方ar屏幕投影,画面的内容是可购买的弹药类型,简单而言就是一个虚拟商店,所有皇家守卫风格各不相同的一间商店。
怀表表盖显示的时魔核心数量是0,而空格条内的金光已经接近98%。
他的内心一直在思考着那些可有可无的问题……
面对毫无道理的灾难,人们总是祈求上帝的援手。
我不是上帝,只是一个普通的怪物猎人。而身后瑟瑟发抖的他们也只是“架空带”内的历史投影,就算死掉了也不会对历史有任何影响。
我对拯救世界没什么兴趣,我知道自己只是在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是在浪费上帝给我的机会。但他们在祈求帮助,面对求生的愿望我不能视而不见。
机械重复的动作让男人陷入了回忆……
30岁的他是个独身的普通上班族,在一家效益不怎么好的饮料制造公司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仓库管理员,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
每天7点半准时起床,刷牙要慢慢刷,刷够5分钟,然后用牙线清理牙缝。
早餐会在鸡肉三明治搭牛奶和火腿煎双蛋搭燕麦粥之间轮流切换。
8点半准时出门,赶上那班从来不晚点的公交车,在8点50分准时到公司打卡。
后勤部的上司从来不会给自己压力,那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士,因为自己从不出错,但也从不做出让她惊喜的举动。
公司提供的午餐是沙拉和意粉之类的简餐,自己总能将那几乎无法刺激味觉的调味吃出高级餐厅料理的感觉,没什么不满意的。
下午准时5点下班,锁好仓库门之后,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在街角等来还是那辆公交车,大多数时间总能碰到那位喜欢喝酒的大叔,每次都会坐在他旁边听他讲讲今天遭遇了那条街的混小子给他捣乱。
孤独的夜晚陪伴自己的总是那几张老旧的黑胶唱片,在古典音乐环绕中享用手制的晚餐。最后再泡一个温暖的热水浴,在睡前一定要喝一杯牛奶。自己从来不去看医生,因为医生一定会说自己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大概就是只要有余钱,总会拿到福利院去,那里有一群失去双亲的孩子,但他们的名字自己一个都记不住。
孩子们倒是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亨利.罗伯特,一个没什么人能记住的随处可见的名字。
每次把钱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只是走个形式和孩子们打声招呼,然后再次回到一成不变的轨道中,像一节到站即停的地铁。
后来列车脱轨了,不是司机拧歪了方向盘,而是因为前方的轨道已经消失,漆黑的疫病将整个世界淹没。
站在一如既往的街角等待公交车的自己,竟然没有感到绝望,看着周围到处逃难的人们,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因为凭借弱小的个人已经无法挽救他们,上帝啊,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然而漆黑的最后,等待他的是绿色AR屏幕和再一次的机会。
原来还没有结束……
最后一句话的记录:时魔猎人,我仍要继续这毫无意义的人生。
虚幻的回忆,连同落地的子弹壳一同消散在这座古城的一座普通的城楼上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