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散的意识随着光点在另一个时空内的汇聚而再次回归。
如同手术打麻醉一样，一瞬的失去意识后归来，期间经历了多久，如果没有辅助工具，光靠自己是没办法判断的。
自己会到什么地方去开始战斗，时魔猎人只有在意识回归之后睁开眼去确认。
首先是体感温度和嗅觉等信息，是冬天，而侵入鼻孔的是血腥臭味。
灯火充足、富丽堂皇的东方古代建筑物一楼大厅，中央是木楼梯，木楼梯中部分开三条通道通往二楼。
丝绸，彩瓷，书画，挂在四周的装饰布置是让人一眼就能判断的鲜明中国特征，如果来的不是影视城布景区，那么这里就是中国古代。
来晚了吗？从现实到架空带，时间关系并不明确，札幌时间是8点40分左右，现在可能也不会偏离太远，看现场的状况就明白。
这里大概是个妓院，躺在大堂各处的女性尸体穿着暴露，酒精和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如非眼前的异象，这本是刀口舔血者的桃源乡。
凶猛的土黄皮肤半兽人怪物正在啃噬那些尸体，撕扯、噬碎、吞咽，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咔呲咔呲”声。
子建凭空出现在大堂中央目睹周围这一切。
手，不禁开始发抖。
死，大量的死就在自己眼前发生，而且是残忍的虐杀，毫无反抗的余地，人们被怪物生吞活剥，惨叫声不断消失。
仅两头半兽人，便将整个妓院内的客人、工作人员全数绞碎，场地也被大肆破坏。
脚也开始发抖，子建事前做了不少脑补，哪怕以前玩过不少血腥猎奇的rpg游戏，在真实的虐杀现场，五感的剧烈冲击让他突然被一种想吐的感觉冲击胃袋。
呼吸逐渐急促，子建以苦笑压制颤抖。
优……这也太恐怖了，我也会被杀吗？
不……先分析现场状况，好歹受过贝拉先生的训练，再这样害怕下去也太丢师傅的脸了！
咕噜！
咽口水、深呼吸，子建强忍着浓烈的血腥味，开始回忆贝拉在训练时期说过的话……
架空带，一段独立的时空，这里的一切都与历史无关，把这看做是一个完全仿制历史场面的浸入式游戏世界会比较方便办事，虽然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而那些食人的怪物应该就是时魔，并非游戏3D建模而是肉眼所见的怪异生物，充满动态的压迫力。
时魔没有固定的姿态，每次入侵的时候，它们都会以某种“主题”中的生物的形象具现化。
“主题”可以是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文学形象甚至是影视作品，有一个大前提，必须能被人类所认知，是基于世界过去的记录而诞生的形象。
眼前的半兽人咋看上去似乎是西方奇幻故事里的形象，它长着剑齿，手持矛与盾，拥有强壮的四肢和躯干。
虽然“主题”未明，但那与时魔强弱无关，只有它们的lv才是衡量任务难度的依据。
lv78……两只半兽人把整个妓院内的staff与嫖客都屠戮干净了，它们的下一个目标只能是我。
既然躲不了那就来吧，我会完成自己最低限度的使命。
理智的分析让子建稍微冷静下来，沉息低吟：“凭依着装blade－屠夫。”
黑格长剑伴随光点幻化，身体强化同步生成，持剑的握力，让子建的眼神多少变得坚定。
此时两只半兽人异兽发现了子建，嘶吼着朝他挥舞长矛冲过来。
“呜～～！”
来吧！来吧！
摆好架势准备迎接异兽的围攻，子建挥剑迎击。
铛～！
剑刃与青铜矛撞在一起，子建站稳脚跟，勉强抵挡住那青筋爆现的褐色肌肉挥下的一击，半兽人如凶恶的门神一般瞪圆双眼，利齿间溢出唾液与尸体血液的混杂物，嘴角还粘着碎骨肉糜。
还有余力。
这些时魔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如贝拉，理所当然，和比我大三倍的体型对抗仍有余力，屠夫的身体强化已经符合我的预期，理论上我完全可以战胜它们。
但是……
现在的问题是恐惧，源自对未知与陌生的本能恐惧，这些怪物的外形与行为无一不散发残虐的气息，尤其是看着它们的剑齿撕咬尸体的样子让我胆寒。
我算是上过几次解剖实验课的人，但那份兽性的撕咬给人的震撼远非柳叶刀的精细切割能比拟，万一被打败，它们恐怕不会让我死得轻松，像那些嫖客和妓女一样开膛破肚，被撕咬内脏，四肢活生生被扯断之类的下场……
想到这里子建的手又开始颤抖，无法抑制的害怕如同毒药，加上半兽人的加大力度压迫，这场正面角力已经让子建力不从心，恐惧在急速消耗余力，呼吸已然混乱，冷汗如流水冒出。
“吼～！”
来自侧面的另一体的半兽人张开血盆大口叫嚣着朝子建发起冲锋，挡着它的桌凳如同违章建筑被推土机撞散一般形同虚设。
咚咚咚，咔咔……
另一根长矛马上就会把子建刺穿，他在角力过程根本没有额外的防御手段。
我屌！怕条毛啊！我才是猎人！
铛！
子建狠狠用上颚牙齿将嘴唇咬出血，为了让身体的痛楚转移这份对战败的臆想，紧握剑柄的手指指甲将手掌背部的皮肤划破，双臂发劲将眼前的长矛挡开，同时转身迎着那咆哮向前挥剑。
消瘦的身材轻易扭开了来自侧面的半兽人笔直的突刺，银剑凌空劈下。
嚓！
半兽人被屠夫的锋刃一刀两断。
对啊！我能撕碎它们！
瘆人的暗红色浑浊体液从断开两截的尸体中喷薄而出，最后化作黑烟消散并汇聚至月读时计内，子建锐利的视线盯着半兽人死亡的全过程，直到对方完全消失之后，僵硬的身体才稍稍得到放松。
“呼～哈……”
我能做到！冷静下来吧……
正面的半兽人再度发起袭击，青铜长矛当头一击。
锵～！
子建的下一个动作是出现在半兽人身后以踏前斩的姿势停下，急促的呼气是为了弥补极限闪避和挥剑所消耗的体能，这招类似武士一闪的技能跟贝拉学了一整个晚上才略懂皮毛，实际上就是向前的突然加速斩击而已。
凭依着装的高幅度身体强化让某些爆发性的动作成为可行。
人形异兽被倾斜斩断。
呼～
看着屠夫剑刃上的血迹化成黑烟，子建肉眼可见自己的手在仍在颤抖，是恐惧还是获胜的兴奋并不重要，心脏剧烈的跳动让血液持续沸腾。
咕噜～
呼～哈～
吞口水，不断调整呼吸节奏，沸腾的血开始冷却。
差不多能习惯这浓烈的血腥味了，这就是时魔猎人的战场吗？像我这样的城市派宅男而言有点难度过高。
妓院内恢复了死寂级的安静，子建想起了与半兽人正面对抗时发现的细节，它们的胸前挂着的甲壳饰物上铭刻着歪歪曲曲的文字，那应该是甲骨文。
难道这些半兽人是出自中国“主题”的怪物吗？据我所知中国神话里的半兽人只有那个了吧，被称为“凿齿”的怪物，上古时期南蛮地区住民被中原人丑化的形象。
真是凿齿的话说不定我还要叫它一句老祖宗，毕竟是南方人。
苦中作乐，是有效消除恐惧的方法。
那么“主题”也可以有个大致的方向了，中国上古传说中的异兽，大体就是《山海经》之类的吧，倒也和定位于中国古代的“架空带”符合。
对了，final储存了多少？听说凭依着装的final是最难涨满的，我个人的心理预期应该是200只杂鱼左右。
在足够的自我安慰补偿下，子建才能完全冷静下来，挂在胸前的月读时计被打开，右下方的空格条所显示的金光大概是……
啪！
子建用力扣上表盖，苦笑着仰望妓院的天花板，挂着华丽灯饰和丝绸的屋顶，丝毫没能让他心存感动。
“哼……哪来的金光啊？两只lv78杂鱼换来几乎完全空白的进度条，我这final怕不是要存一年?”
存一年就只能做到JR塔天台那两刀？这游戏也太难了吧。
子建对印象中无敌的“final attack”的期待瞬间降低至冰点。
无论现实如何艰辛，他也明白在这之后才是真正的战斗开始。
低头抚摸着屠夫的剑刃，在辉煌的灯光下闪耀的寒锋，虽然外观上是无比逊色的一把剑，但始终是与自己最初的“缘”，必须要好好地运用这把来历不明的武器。
在训练中贝拉曾说，对凭依着装而言，击杀时魔不是必需的，不像诡秘魔术的释放量回复机制，也不同于皇家守卫的时魔碎片购买弹药系统，击杀时魔唯一的资源收益就是极难储存的final。
话虽如此，该打还是得打。
话说现在是哪个朝代？历史不是我的专业，不可能根据一间妓院的装饰就能判断是哪个朝代，更不可能去问那些四分五裂的死尸了。
……
子建走出妓院门口，门外的装饰是出乎意料的灯红彩绿，这可能不是个普通的夜晚，古代常有宵禁制度，现在看天色已至少是20点往后，一个深冬的夜晚，却仿如白天的闹市般人潮拥挤。
“救命～！”
“快逃！”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腥臭的冷风和混乱的惨叫，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像是被草原狼追赶的羊群四散而逃却无处可匿，异兽乱舞的古代都市，比生化危机有过之无不及。
即便稍微克服了恐惧，场面依旧带给子建强烈的心理冲击，让他不禁怀疑到底哪方才是猎物，只有手中的剑能给他明确的答案。
血腥的街道，落地的灯笼被内部的烛火点燃，继而蔓延至木质的店铺，一场大火在所难免。
下意识掏出手机，显然是信号为零，剩余电量只有40％，子建打开音乐播放器，本地列表，单曲循环鬼泣4战斗音乐《the time has come》，眼下这种场面，不知道算是游戏里的哪个难度？
怎么看都是LDK（传奇黑骑士模式，又称无双割草模式）模式了吧，这铺天盖地的时魔……
仅属于游戏宅男的苦中作乐，跟着跃动的旋律，提剑砍向侧面袭来的半兽人凿齿，一刀两断后化作黑烟回收至月读时计内。
这样硬核的cos秀，却没能听见观众的喝彩声，毕竟在场的各位观众都已经变成食物，也不能要求太多。
但是时魔们真的是在进食吗？
残破的尸体被扔在路上，像手臂和大腿这种肌肉较多的部位，很多死者身上都完好无缺，内脏也是，尸体的破损毫无规律可言，咬几口就扔掉，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活物的数量大幅度下降，形态各异的异兽开始用它们手上的武器敲打建筑物的木墙，用爪子折断较细的梁柱，甚至用利齿撕咬门上的布帘。
纯粹的破坏冲动，他没能从异兽的行为里看见逻辑，就连发现子建而包围过来的异兽，也只是完成了当前的破坏工作后偶然察觉接近的活物。
子建不打算坐以待毙，甩动长剑，跟着充满动感的战斗音乐节拍迈出大步，与半兽人凿齿正面冲刺。
这次他没有像在室内那样正面角力，那样只会让自己成为其它异兽的靶子，弯下身躲过长矛袭击同时绕到躯体从它的背后将其贯穿。
咔嚓！
他就这样躲在凿齿身后，刺穿心脏部位的剑作为把手，撑起消失前的巨大尸体阻挡周围不知名的不知名犬型异兽口中喷射的无色腐蚀性液体。
呲～
一边融化一边化灰，对有机体的腐蚀性比浓硫酸强。
等等，这又是什么异兽？山海经里面有这种会喷酸的怪物吗？
锵！
无论对方是谁，杀了准没错，较小的体型和喷腐蚀性液体的再装填时间，缺点十分明显。
冲过去刷刷几下如无双割草一般将犬型异兽收拾掉，它们除了吐腐蚀液以外没有别的进攻或防御手段。
用lol比喻，那就像当前版本ADC被子建这个6件套刺客近身，砍瓜切菜的难度而已。
贝拉的教导，现在全部被运用到战斗中，都是些十分便利的走位和挥剑动作。
在训练的时候不顾缘由地不断重复形成肌肉记忆，直到实战当中，子建才明白这位师傅的高明之处。
贝拉先生，我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的指导，我这条命都是你教出来的。
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感叹自己的犀利操作，空中突然出现一头俯冲的双头怪鸟。
“吱～～～”
嘶吼着，展翅时足有5米长，像一架正在坠地的私人飞机，双头一侧是长脖子的鸟头，另一侧是鱼头。
这什么鬼东西？鲲鹏二合一吗？这形象也太随便了吧。而且鲲鹏不是神兽吗？这看上去就像杂鱼啊喂！
吐槽归吐槽。
当前lv的任务，时魔入侵的难度随时间增加，所以早期出现的敌人就是杂鱼，毫无疑问。
即便如此，体型的差距仍是不能忽略的因素。
子建急忙朝着街道另一侧逃跑，惨叫声几近绝息，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与跃动的怪物。
轰隆～！
鲲鹏怪物撞毁了大量的房屋，但它扑了个空，子建早已撤出空袭范围。
突然，前方袭来两只类似长臂猿的异兽，它们从屋顶跳下。
锵！
懒得考据它们的名字，子建单手就能将这种体型不大的猴子一刀两断。
同时左手抓住另一只异兽滚圆的头颅，五指紧扣捏紧，掌心传来的是体温，他没想到这些怪物还是恒温生物，还传来了脸部肌肉费劲挣扎的律动。
啪！咚！
按倒在地，子建用屠夫干了一件符合名字的事，沿着左手臂内侧往下削，将挣扎的异兽拦颈斩断。
左手前臂直到异兽化灰之前都受到尖细指甲的猛烈挣扎，灰衣手袖被划得破烂，刺痛的皮肤破损渗出的血逐渐染红衣袖，但也仅此而已。它们临死前就像小动物被大家伙抓住后那样疯狂挣扎。
子建睁大眼睛注视这一切。
没什么可怕的，贝拉先生曾反复强调过一句话：恐惧与否，决定了战斗的上下限。
我才是狩猎的一方。
子建忘记了手腕的刺痛，左手掌心留下的异兽唾液也在化灰消失，紧握拳头，冰冷的视线锁定正前方扑腾巨翼再度发起俯冲的双头怪鸟。
踮起脚尖敲敲地面，甩甩手里的长剑，活动筋骨准备应对庞然大物的冲击。
“如果我往后跑，你会嘲笑我吗？优……”
子建想了几个拔剑姿势，最后决定双手握剑举高至右脸部附近，双脚一前一后，微弓步站稳，武者的突击姿势。
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锵！
弓步向前，银光弧闪！
双头怪鸟从子建头顶滑翔过。
嚓～～
剑刃与肉体撕扯的声音在子建耳边持续作响，是一种原始的，让人愉悦的割肉声，冠以猎人之名，至少得学会享受这种厮杀猎物的快感。
轰隆～！
啪啦啪啦……
双头怪鸟分成两边撞向街道两侧的店铺，被剑刃消减大半的冲击力仍能摧毁建筑物。
现在，它是单头怪鸟了，当然，身体也只剩下一半，大坨的内脏从纵断面漏出，在化灰之前在子建身后形成地狱厨房，各种内脏刺身爱好者现在可以上了。
大量的黑烟汇聚于月读时计，他很关心击杀大型时魔的收益，如果是根据吸收的黑烟量而定的话，或许还有通往胜利的道路……
啪！
只瞄了一眼final attack储存进度，子建便再次用力合上表盖，仰望夜空哀叹道：“想多了，慢慢来吧……”
和怀表右下角的金光一样黯淡的天幕，到底何时才是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