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高档和式旅馆的餐厅是别致的,一人一席,矮桌上摆满木质碗筷,客人在草黄色的榻榻米上席地而坐,柔和的灯光将整个空间布满温暖色调,周遭都是横拉的木门纸窗。
当然如果你追求协调,就应该像大河剧里面的武士那样正坐,不过那样做对膝盖以下的部分是一种折磨,类似下跪的动作,跪着吃饭,显然不是天朝上国人民的习惯。
导游也说了,随便坐就好,花钱来旅游是享受而不是遭罪,因此刚刚泡完温泉的王小明一家,身穿浴衣在餐厅的角落盘腿坐下,等待淡妆华服的女服务员把一道一道精致的怀石料理端上来。
小明坐在最角落,看着碗里的几片鲜红的金枪鱼刺身叠在底下不知名的配菜叶上,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也懂得刺身就是这种食物,却仍有一种“生肉真的能吃吗”的陈旧观念。
侧眼望去,大家都吃得很滋味,尤其是小樱,脸上洋溢的满足感足以说明这些生肉片的美味。
小樱看见小明的筷子停在碟子上犹豫,于是摆着好奇的样子挪过来,侧身抵在小明柔软的手臂上,把老哥的肥肉当作枕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日料的吗?现在可是难得一试的高级料理,不吃的话我就勉为其难……”说着慢慢伸出罪恶的筷子。
充满活力的小樱简直就是天使,她以前就很贪吃,就算是身患重病的她,每次在我去探望之前都嚷嚷着吃这个吃那个,医生也说正因为那份食欲才让她坚持了这么久,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总是回答:世界上那么多好吃的,至少让我多吃点再离开嘛……
对,讨论吃什么的时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小明不禁眼含泪光,说道:“我感觉有点水土不服,你喜欢就多吃点,我看看有什么煮熟的菜。”
“谢谢老哥,那我不客气了。”
小樱两眼放光地夹起久候多时的金枪鱼塞进嘴里,摸着因咀嚼而鼓起的脸颊说:“唔~这清爽的口感,浓郁的香味,感觉还能再吃十碟。”
一旁偷笑已久的母亲说:“小明,那天晚上的景点厕所里难道住着神仙吗?感觉这两天你变了很多。”
父亲则不以为然,举起酒杯豪饮,姿势端正地夹起小菜,优雅吞食,坚毅的目光注视关闭着的白纸门,没人知道老男人到底在看什么,“男子汉到了该醒悟的年纪自然就会醒悟,无需多言。”
日式的威严,也许是提前做好了功课。
“搁这儿装什么呢?你以前也没比小明好多少。”母亲选择了站在儿子这边,自从有了孩子,老公就和人形饭票没太大区别,“来,我跟你们讲讲他以前的糗事。”
看到父亲还故作镇定的样子,小明拿起自己桌上装着麦茶的酒杯来到父亲对面坐下,举起酒杯说:“爸,以前的我不会再回来了,接下来的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男人之间的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父亲举杯配合,“不愧是我儿子,这趟旅游没白来。”
“仪式感很重的样子。”小樱已经把刺身吃光,然后又挪到母亲身边蹭吃蹭喝,“妈,爸的糗事就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和我说,男生这么爱面子,还是要维护一下的对吧。”
母亲笑着摸摸女儿柔顺的长发,“小樱真懂事,但是同一种食物不能吃太多,尤其是生冷的东西,小心吃坏肚子哦。”
“不会的啦。”小樱盯着金枪鱼依依不舍。
小明郑重地将与过去道别的仪式进行完毕。
此时女服务员将新料理端上,一道卖相精致的煎蛋卷料理,舌尖上踊跃着不属于自己的冲动让他确信身体的原主人很喜欢这个,站起来说:“你们先吃,我去上个厕所。”
残留的意识表现为一些五感上莫名的渴望,伴随一次彻底的人格替换,神经元的重塑过程是难以用人类科技去解释的,小明对其中的原理很感兴趣。
在旅店的走廊上漫步,上厕所只是个借口,他始终对这三个人抱有歉意,和他们一起欢笑,暂时还是颇有难度的一件事。
雪早就停了,风也是。
山里宁静的夜空与那冒出热气的露天温泉,让内心雀跃不已,这一定也是他本该感受到的喜悦吧,一个向往动漫文化的高中生,会期待与自己心仪的对象在这浪漫的场景共度良宵。
院子里的地藏菩萨身披半遮半掩的白华,映照些许灯光的水池面上漂浮落叶,枯枝上的积雪摇摇欲坠,飒啦~,雪还是掉落了,枯枝也跟着断裂。
小明倚靠木梁坐在走廊边沿,垂在外边的小腿感受到的是丝丝冰凉,战斗风格的效果让他不怎么怕冷。
怀表……
轻盈的脚步声出现的时候已经在身后,紧接着的是耳边的一阵轻声细语,是天使的声音……吗?
“哇~好漂亮的怀表,在哪里买的?”小樱从背后搭着小明的双肩探出上半身注视他手中的超立方怀表。
小明心里一惊,急忙把怀表收好,回头尬笑着说:“景点的精品店,感觉价格不贵就买下了。”
小樱有样学样坐在小明身边,把浴衣裹得紧紧的,雪白的裸足似乎能与院子的积雪融为一体,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对面走廊来往的旅客或是服务员,过了一会才说:“哥,既然你重新振作起来了,那就好好活着吧,无论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都不要放弃哦。”
没想到自己要反过来被妹妹鼓励,小明拍拍胸口,自信十足地回应:“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再不如意的事我都会挺过去。”
“真的吗?”小樱没被糊弄过去,而是发出心事重重的质问,随后伸出弯曲的尾指,“那我们像以前那样,拉勾勾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就算向全世界反悔,也不可能违背跟你拉勾的约定。”
小樱这才恢复了刚才在室内的笑容,手指在干净的走廊木板上轻轻敲打,双脚来回摆动,“好冷哦,哥,我们回去吧,还有很多好吃的呢。”
“嗯,走吧。”
……
幌平桥下,第二晚的训练如期展开,开始的时间比第一天晚上要早,体感上的不同也只有头顶的轮子扎路声更多一些而已,这个城市的冬季五点就会天黑。
枪尖的轨迹,是看了几百遍从眼前划过的画面,就算是运动白痴的宅男,也能很好地进行预判回避了。
调整自己侧向倾倒的姿势,子建尝试根据记忆中贝拉的攻击路数作出反击,屠夫的剑尖从贝拉右下方的空档切入,瞄准的是对方的大腿,目露凶光与剑尖一同锁定,没有丝毫点到为止的意思,因为自己还没有资格那样做。
贝拉嘴角上扬,左手扭转枪身,轻松弹开子建的攻击后,双方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今天他那古怪的非主流发型也变成了普通的低垂中分,脸上的浓妆也全然消失,清爽俊美的面容看上去像个影星,搭配那套银色轻盔甲就更像演员,声音也变回认真时的低沉,“不错,总算是有进步了,但距离存活下来还有一定的差距。”
“多亏了您的指导。”子建站稳后再次摆好架势,“话说贝拉先生,你今天的装扮……”
贝拉微笑着说:“姑且也有正经的生意业务,小子建你不会把我当成无业游民了吧。”
人不可以貌相,没见过这种程度的反差还真的难以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子建嘲笑自己的无知。
贝拉望了一眼停在远处岸上的一辆黑色卡罗拉,回过头对子建说:“小子建是得罪了什么人吗?那辆车从昨晚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还以为是偶然,没想到今晚也在。”
子建明白贝拉指的是谁,自从JR塔事件后,夏目兼次的跟踪就没停止过,并非他本人,而是手下轮班24小时贴身跟踪,真的是服了这群公务员的毅力,无法从铃木身上获得情报就把目标锁定在一个新手,可以想象到自己并不在知情高层的保护范围内。
在这种地方和另一位时魔猎人的对练肯定也被他们当作重大发现了吧,真是闲得蛋疼的家伙,有那么多闲置资源不如投放到公共治安去,纳税人的钱不应该浪费在一个你们根本无法接触的游戏里面。
不过自己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内心吐槽:夏目警官,你口中所谓的朋友就是这么回事吗?
子建说:“是日本警方的监视,没提前告诉你是我的疏忽,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很抱歉。”
“我倒不是很在意,因为在一些国家,时魔猎人的事政府的首脑是知道的,也有不少借此获取实际利益的猎人。我听说中国政府对猎人的态度很好,你可以考虑回国发展哦,有执政者的协助不怕没有收入,总比在异国吃苦要实在。”
回国?当初决定来日本留学另有目的,不止是求学历那么简单,不过现在那个目的感觉越来越遥远了,又有多少人会惦记着中二时期的愿望一辈子呢?
而且时魔猎人的工作,我觉得不应该成为牟利的工具,只是作为被选择而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而已,至少我这样的韭菜实在无法像那些胸怀雄图大志的精英们去指点江山。
子建吸了一口冷风,重新集中精神后沉息说:“那我们就继续吧,时间紧迫,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
话音刚落,贝拉已经瞬移一般来到子建眼前,往后拉的枪即将猛龙出海,直取对方眉心,变化自如的除了枪术还有声线,挑逗的声音又回来了,“那~我们就来点刺激的吧,输了就要做更刺激的事,做好觉悟哦~小子建。”
铛!
猛地一拨,子建挥动剑刃从面前划过弹开枪尖,虽然无法跟上贝拉的步法,但要论站桩对砍,就算经验不足,只要能看清动作就总有应对的方法。
他也差不多适应贝拉的说话风格了,刚才那句话基本可以翻译为四个字:加大力度。
“你说时魔每次都不一样,能具体再细说说关于它们的事吗?”让肌肉去记忆动作而不是思考,是子建试图进行的训练,要在战斗的过程中逐渐开发从容思考,实际操作方式就是边聊边打。
贝拉也愿意配合,毕竟时间有限,必需要灌输更多的知识,那些‘系统’会教给所有猎人的知识,“时魔,我们普遍认为是域外的未知生命体,它们通过打破空间的形式入侵‘架空带’,任务开始之后,你可以很直观地看见它们从另一个空间的侵入过程。”
“是外星人之类的?”
“也许吧。时魔通常以某种我们熟知的外形出现,那个外形可以是来自我们人类自己创作的任何形象,最常见的就是神话传说和文学作品。所以也有些猎人主张它们是像克苏鲁神话描述的那样,是正体不明的侵略者,人类无法理解它们的外形,故借助我们熟知的形象出现。”
咔!
子建再次费尽全力格挡,还以为贝拉分心解说会让进攻强度降低,实际上要论战斗中分心,对方才是老油条,尤其是面对自己这种菜鸟,“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会在‘架空带’里遇到各路神仙吗?”
铛!铛……
贝拉的高速进攻节奏游刃有余,“没错,它们以各路神仙的形象出现,并且能使用原典里描述的各种能力,不好对付,很考验猎人的知识储备,如果对世界各国的神话传说都很了解的话,毫无疑问会占据先机。”
卧槽,早知道我就选历史或者考古专业了,现在开始看书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