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到。
今日预约要来喝酒讲故事的人,还没来。
“小狐狸,待会儿那个人来了,你一定安静哦,”我顺着红狐狸的毛往下摸,“不许咬他,好吗?”
又过了一刻钟。
“老子来了,有人在吗?”
听着声,来的人是个脾气不好的汉子。
从他踏进忘忧酒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明天肯定是个大扫除的日子。
他一脚留一个泥印子,浑身都是湿漉发霉的味道。
不知道这大汉有多久没有剃过胡子了,邋遢得连我这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来者既是客,我还是得为他备酒。
“明有名。”他直呼我的姓名。
我大概是懒得搭理他,便没有回应。
他又喊了一声:“明无名!”
“客官,我不知道外面下着雨,山路一定很难走,要不您先润个嗓子。”我极为客气地将酒奉至他的面前。
红狐狸好像是有些焦躁,在我两只脚下来回转悠。
“老子总算找到你个小王八蛋了。”
我避过他那并不是很友好的目光,听着他抱着那壶酒咕噜咕噜往下吞。
我想过肖刚他会早点来找我,可没想到这么快。我记得我是七天前把我的名字通过客人传播出去的,一周刚到,红娉和肖刚就一前一后来寻我了。
肖刚粗暴的揪住我的衣领,只感觉脖子被勒得厉害。
沉默是对他暴力的最大侮辱。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争不辩,任人践踏!”肖刚松开我的衣领,把我摁在桌角一边。
不知红狐狸在什么时候爬到他头上,咬掉了他的半只耳朵。
殷红的鲜血从他耳根后面淌下来,那红狐狸很满足地跳到地板上,将肖刚的半只耳朵吐出来瞅了两眼,最终还是决定吃下去。
肖刚顾不上我了,捂着自己的半只耳朵在地上打滚:“畜生!畜生!”
我的腰在桌角上顶了一个凹陷下去的漩涡,我一边撑着腰,一边蹲下,挥手将嘴角还沾着血迹的狐狸招过来,拍了拍它的天灵盖,十分宠溺地道:“不是不让你咬人吗?还吃了那么脏的东西!小心拉肚子哦!”
当肖刚看清红狐狸的时候,他满脸诧异,看看狐狸,又看看我:“我……我不是把红狐狸都杀绝了吗?”
“可能是杀绝了。”我不得不承认,肖刚确实是在捕杀狐狸的这条道上,干得非常专业。
且实话实说,这只狐狸,也不是原本就有的,乃是我点了两下,变出来的。
我没想到我们三个重逢的场面是这么熟悉——血淋淋,又这么陌生——一老,一动物,一新面孔。
四年前,肖氏家族每日死一人,三年下来,早就死得差不多了。现在的九州也不是九州了,海平面上升,大陆的面积也缩了一大半,人们在自求多福的心态里过得很是冷漠。
或许正是由于这样的冷漠,他们才会憋到有话无处诉,对我这样的陌生人也是分外相信的。
自肖氏家族的春涧中没了,那些原本姓肖的也都改了姓。也没有其他家族愿意站出来收拾天下这么大的烂摊子。
没人愿意做圣人,而想借着做圣人的名义一统天下的又担心自己和三大家族一样彻底被消失,所以,想归想,却没有真正这么做的。
相比明家、红家的一夜消失,肖家的每天死一人的诅咒更加残忍,也很容易让他们觉得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是谁呢,又查不出来。
肖家子弟率先在饕餮林发现了成群的红狐狸,为了以防别人仿效他们那样以图腾神物之死来解说家族灭亡,于是秘密将这些红狐狸杀死并毁灭痕迹。
肖刚便是带头捕杀红狐狸的人。
有一只红狐狸很特别,它独来独往,身形矫捷,肖刚追了他整整三个月也没有伤它分毫。
肖刚的儿子,肖双刚,才四岁,就跟着肖刚到山中捕狐狸。说来也怪,那狐狸只看见肖双刚的时候才不躲。
慢慢地,肖刚便答应儿子,不杀那狐狸了。可是肖刚的意思是,捉了那狐狸,驯成家养的宠物。
在红狐狸和肖双刚亲近的时候,肖刚暗箭伤人,于是那红狐狸便再也没现身过。
那红狐狸冻死了的场景,是红娉后来先看见,再被肖双刚发现的。
红狐狸是都死了,不会有人制造舆论了,可是肖家像诅咒一样的噩梦依旧还在继续,用不了多久,肖家就没了。
这些事情,零零散散,拼拼凑凑,我都从别人口中听过了,也品过了。估计,这就算报应。不过,肖家死了那么多人,而肖刚还活着,算是天道不公吧。
于我而言,什么明、红、肖三家的家族事件,不过都是我身在的这个奇幻世界的自然规律和命中注定,它们的消失就和我的异能一样,是解释不清楚的。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抛却这些烦恼,我开始思考要把肖刚变成什么呢?植物还是动物?狗还是猫呢?
我慢慢伸出我的手指头,慢慢靠近哇哇叫唤的肖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