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街头,热闹非凡,“复金堂”是当地最大的赌场,取意“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潇洒豪迈之意,此刻这里人群嘈杂,往来不断,大厅的众人喊道“大,大,大”,庄家喊道“小,小,小”,众人都一阵唏嘘,其中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说道“不行,今天这骰子有问题,你们出老千,还我银子。”
庄家大喝道“好你个小六子,平日里用的不都是这幅骰子吗?怎么偏偏就今天有问题?”
小六子道“我不管,反正你们得还我宝剑。”
只听得庄家恶狠狠道“赶紧滚蛋,再捣乱我就叫人把你轰出去。”
小六子见自己耍赖无用,眼珠一转,顺手抓起桌上的宝剑就要往外跑,忽然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揪着他将他甩出门外,小六子飞出门外时还死死抱着手中的剑,复金堂的家丁鱼贯而出,将其围在地上一顿乱打。小六子刚落地,就看见眼前多了一双脚,抬头一看,眼前站了一位俊美少年。这少年一袭白衣,手中一把玉扇,嘴角挂着淡淡的迷之微笑。边上站着一妙龄少女,正是良文玉兄妹。
话说那日枫叶林一战之后,众人散去。良文玉答应了左倾城要查出李清风的下落,却毫无头绪,此刻正在街上闲逛,却无端碰见这种情景,只道是谁家的赌鬼在滋事。
那挨打的人躺在地上叫道“别打了,这把剑不能给你们,这可不是一般的剑。”
其中一个家丁道“愿赌服输,你输了就该宝剑拿来抵押。”
良文玉只听得宝剑二字,不觉向他手中的宝剑瞥了一眼,这一下当真是非同小可,这宝剑竟然是李员外的清风剑,当下连忙喝止众人,对小六子道“你是何人?这宝剑你是从何而来?”
那人道“小人是丐帮的小六子,这宝剑是我舅父家的。”
良文玉只听得云里雾里,看这小厮年纪不大,只不知李员外何时有了这么个侄子,当下问道“你舅父是何人?”
小六子道“我舅父在街口德源当铺当掌柜,我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拿出来的,本以为能够翻本,谁知道反而把宝剑也赔了。我也不知如何交差,所以才....”说到最后竟细如蚊蝇。
良文玉已明白了其中缘由,对小六子道“我帮你还了赌债,带我去见你舅父如何?”
小六子当下正是喜出望外,正发愁不知如何是好,欢喜道“好呀好呀,多谢公子。”
当下带着良文玉穿过小巷,几番周折之后来到了街角的德源当铺,小六子当先推门进去,只见一人斜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小六子吃惊喊道“舅父。”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端坐在那,小六子上前碰了他一下,这人便瘫软下来,倒在地上,良文玉赶忙上前在他鼻尖一探,竟已没了气息,小六子大喊一声“舅父。”扑倒上前,已泣不成声。良文玉对小六子说道“逝者已逝,还请节哀”,说着伸手欲拍小六子的肩膀,突然一人自半空落下,单手扣住良文玉手腕,良文玉不明所以,手腕一抖,玉扇打开顺着手腕盘旋一圈,向那人手腕划去,那人突然抬手一掌击出,良文玉此刻已避无可避,硬生生接了这一掌,只觉手掌发麻,胸口气血翻涌,向后退了几步。只见那人任自原地不动站在那里,还未站稳,只听小六子已跪倒在地,叫道“帮主。”
来人也不管小六子,对良文玉喝道“好小子,竟能单手接下我这一掌,难怪连老乞丐的人都敢动。”
边上良文淑叫道“好不要脸,以大欺小不说,还要背后偷袭。”
良文玉抬头只见来人衣衫破烂,嘴角两撇胡须斑白,面向邋遢,但却毫无颓废之感,反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
良文玉还未说话,只听那人道“你是何人,竟敢伤我徒儿?”
良文玉上前拱手道“我想前辈可能有所误会,在下是他的朋友,并无冒犯之意。”
来人疑惑地看着小六子,只听小六子道“帮主,他是好人,本来我们约好一起来看我舅父的,可不知道是谁杀了他,我上午还看见他。”说着又哭起来,适才来人见良文玉手放在小六子肩上,误以为他要对小六子不利,才上前出手。那人上前仔细的端详着地上的尸体,他用手别过死者的头,发现喉结处有一个细小的针孔,顿时脸色一变。
良文玉上前拱手道“前辈可是六指神丐廖帮主?”
那人起身看着良文玉道“你这小娃如何识得老乞丐?”
良文玉道“晚辈少时识文断字时曾拜过一位先生,这先生是南方人,在讲到《易水歌》中“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句时曾提到过您,适才与前辈对掌只觉前辈内力雄厚,见前辈左手小拇指明显有被人截断的痕迹,又听得这小六子叫您为帮主,再看您腰间如此诺大的一个酒葫芦,若不是六指神丐又是何人?”
老乞丐道“你识得我跟这腰间的葫芦有何关系?”
良文玉道“当然有关,前辈生平对三件事嗜如性命,一是嗜酒如命,二是贪吃如命,三是好睡如命。”
老乞丐又道“这其中我最好的又是什么?”
良文玉道“这看您腰间的葫芦便就一清二楚了,若不是嗜酒如命,又怎会对这葫芦爱不释手?”
只听那老乞丐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后生晚辈之中还有人如此了解我老乞丐。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是说到酒上,跟我老乞丐喝上几杯如何?”
说着拉着良文玉就往外走,两人来到岳阳楼顶之上,廖寒兮命人在楼顶和左右两边的树枝之上各系了一根绳,两根绳子上挂满相同数量和容量的酒壶。两人在楼顶之上相对而坐。
良文玉不明其意,对廖寒兮说道“前辈这是何意?”
廖寒兮道“单纯喝酒岂非无趣,我们做个游戏,边聊边喝,如何?”
良文玉不明其意,只对他拱手道“那在下唯有舍命陪君子,如何玩法,还请前辈示下?”
廖寒兮道“你我身子不得离开楼顶,这壶中的酒看谁喝的到,喝得多。”
良文玉心道“这不是明显考验内力吗?”当下沉声道“就依前被所言”
两人盘膝而坐,良文玉轻手一甩,手中的玉扇打开,只见他向河岸边的芦苇一甩,玉扇盘旋飞出,像镰刀一般将那一排芦苇齐根而断,良文玉飞身抓起芦苇,又落回屋顶,慢慢的将芦苇一根根接起,只见良文玉将芦苇一端放在酒壶之中,另一端放于嘴边,单手拖着芦苇杆,用力一吸,壶中的酒便顺着芦苇进入口中,良文玉一连喝了数口,大喝道“好酒,前辈当真是爱酒之人,这百年桑落却是晚辈生平第一次品尝,真是三生有幸。”
廖寒兮在一旁微笑点头,问道“好小子,果然是识货之人,这是上一任帮主留下的,感觉味道如何?”
良文玉道“饮之醇美,品之香甜。”
廖寒兮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说罢自袖中缓缓掏出一根细绳,四指轻轻拖着绳子,绳子缠绕食指,拇指按在食指之上,这细绳好似充气一般缓缓立起,一端落在面前的酒壶之中,不一会儿只见壶中的酒顺着绳子缓缓流出,形成一条水环,包裹着细绳竟顺流而上,这时廖寒兮早已张开嘴等待美酒入口。
一旁良文玉不禁拍案叫绝,大笑道“前辈真是世外高人,这一招隔空取物只怕世间再无第二,看来今日晚辈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廖寒兮大笑道“这可算不得什么绝技,当世会此技能的恐怕不在少数”
良文玉道“哦?”
廖寒兮道“少林四大高僧,西门叶梭,阴毒老祖,这对他们来说只是雕虫小技”
良文玉道“其他几人晚辈倒是有幸得见,只是不知这阴毒老祖是何方神圣?众人竟对他如此推崇?”
廖寒兮正色道“你可知我这断指拜谁所赐?”
良文玉道“难道与此人有关?”
廖寒兮道“说起来也是些成年旧事了,三十年前我还不是帮主,当时因为一些江湖中事与他有过一些摩擦,此人号称阴毒老祖,武艺高强但心术不正,擅长寒冰掌与透骨针,当时他以透骨针穿过我左手第六指,也受我一掌重伤而逃。”
良文玉不解道“难道这针上有毒?”
廖寒兮微微点头道“你可知这透骨针是何物?”
良文玉道“不是一种暗器吗?”
廖寒兮道“它可不是普通的暗器,此针无形无状,可大可小,是用液体由寒冰内力催化而来,若是液体中藏有剧毒,中针者必死无疑。”
良文玉骇然道“所以您为了不让毒液扩散,硬生生割下了自己手指。”
廖寒兮仿佛陷入了沉思,淡淡道“江湖中许多事都只是转瞬之间,若不当机立断,只怕会命丧当场。”
良文玉道“适才见那德源当铺的掌柜喉下一个细小的针孔,掌柜莫不是阴毒老祖所杀?”
廖寒兮道“我看不像,那掌柜的针孔细小,喉下有液体流过的痕迹,显然是针没有完全没入体内,融化之后留下的痕迹,以阴毒老祖的功力三十年前尚且不止于此,何况今日。”
良文玉道“会不会是他的弟子所为?”
廖寒兮接口道“我也奇怪此事,传说阴毒老祖和武林盟主向问天一战之后,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没有人见过他,不知今日如何会重现江湖。更不曾知道他几时又收了徒弟。”
良文玉道“那此事我们岂不是无从查起?”
廖寒兮道“那倒未必。”
良文玉道“哦?”
廖寒兮道“据说这阴毒老鬼,此前最后一面见过回春老人。”
良文玉道“回春老人?”
廖寒兮道“此人名叫丁白鹤,号称医仙,据说他妙手回春,没有他救不活的人,没有他解不了的毒,所以又称回春老人,或许我们可以此为线索。查找阴毒老鬼的下落,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良文玉道“那回春老人现在何处?”
廖寒兮道“此人长居湖北黄鹤楼下,开的一家药铺。名为回春堂,在当地甚有名气。”
廖寒兮又接口道“适才你说你见过老西门和少林高僧?”
良文玉当下将自己这几日的见闻与廖寒兮说了一遍。
廖寒兮喝了一口酒仰天叹息道“想不到这无嗔和尚一世英名,竟这般无端惨死,西门也就此退隐江湖,如今只剩我和阴毒老鬼。”
良文玉道“前辈有何打算?”
廖寒兮道“阴毒老鬼出山势必会在武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适才说有人先后要杀张王李赵四人,这四人我倒是听说过,也算是小有名望,难道他是想杀鸡儆猴,如今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山西赵天亮,不妨我去山西看看情况,你去湖北寻找一下回春老人,之后我们再作打算。”
良文玉道“一切就依前辈所言”
两人把酒言欢,彻夜长谈,次日只听得鸡鸣之声想起,才知天已微亮,两人一数酒壶,发现廖寒兮一共喝了二十几坛,良文玉喝了十几坛。
良文玉大笑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晚辈甘拜下风”
廖寒兮笑道“事不宜迟,咱们就此别过。”
良文玉正色道“后会有期,前辈一路保重”
两人就这样一南一北扬长而去。
话说这几日紧急慢赶廖寒兮终于到了山西太原,是时天色已晚,只觉又累又饿,再看天空中阴云密布,眼看有下雨之势,他便在城郊的一个破墟里打了一只野鸡。他向来闲云野鹤惯了,又是乞丐出身,生平最烦那些繁文缛节,所以从来都是随遇而安,天地为盖地为庐,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管到哪都随身携带着酒壶和调料。这几日连续奔波,又累又饿,此刻他正欲安心享用美食。他虽然穿着破烂,但对吃却是颇为讲究,他先将野鸡脱毛洗净,将调料里里外外均匀洒满鸡身,再用树叶包起来,用和好的稀泥将整个鸡包裹起来,看起来像个巨大的土豆,廖寒兮慢慢的将其放在火中烧,待鸡烧至半熟时,只见他将这“大土豆”自火中取出,将泥块敲碎,此刻这半熟的鸡还冒着腾腾热气,他又将整只鸡穿起来,在烤架上重新烤一遍,不一会这鸡已经遍体统黄,廖寒兮生平从来简单,但对于吃却非常有耐心,不管什么麻烦他都愿意折腾。
他慢慢的卸下烤鸡,正准备美美的大吃一顿,忽然听见周围阵阵打斗之声,他警觉性的一蹿到树上,向下俯视,只见一群人围圆而站,中间一黑衣少年,背剑披风,几番打斗下来,那少年已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一手捂胸,一手枕撑着剑柄勉强站立。只见一人手持判官笔,对那少年当头砸下,就在笔尖快要触及眉间那一刹,廖寒兮将手中的鸡腿甩出,恰好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只觉脸上似被人迎面大了一拳,生疼无比,定眼一看,原来是只鸡腿,尚自惊魂未定,只见一个人影自树上急闪而下,他穿着破烂,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只喷香的烤鸡,奇怪的是那鸡却缺了一只鸡腿,那人一边啃着鸡,一边拿酒壶喝着酒。那被打的汉子正是花问柳,中间的少年正是被逼上绝路的羽翼尘。羽翼尘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人群之中,廖寒兮盘坐下来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他,又用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口中喃喃道“伤的真不轻,好在还有得救”。他只是自顾自的自言自语,又吃又喝,旁若无人一般,好似全然没把众人放在眼里,众人都是不明所以,尚自惊魂未定。花问柳一看自己手上的鸡腿这才恍然大悟,当下怒不可遏,将鸡腿奋力的往地上一甩道“老叫花,你是何人,竟敢坏你花爷的好事”
说着举起判官笔向他打去,廖寒兮只是淡淡喝了一口酒,带判官笔靠近之时一口就喷出,正好全部喷在他脸上,花问柳只觉满脸像是被针扎一样,又疼又麻,脸上立马多了无数细小红点,像被马蜂蜇了一样。
廖寒兮淡淡道“行走江湖多年,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众人一看又来一劲敌,当下一起蜂拥而上,同时出手,只见那人忽然拔地而起,单腿自空中一扫,众人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力迎面扑来,逼得他们不由向后退开,再看那人还是淡定的站在场中,喝酒吃鸡,只听刘振山冷冷的上前问道“前辈莫不是九指神丐廖帮主?”
廖寒兮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倒还是有识货的?”
众人听他此言一出,当下脸色突变,尤其是梁飞檐,只默默地向后缩了缩头,躲在花问柳后面,生怕被廖寒兮记住模样。
刘振山道“这小子既是前辈想要的人,咱们又怎好夺人之美,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再请前辈指教”,一边说一边向后退,还不时向阿彪使眼色,话还未玩,人已溜出老远,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仓皇逃窜。廖寒兮本就没打算追他们,回头往地上一看,羽翼尘却已不见踪影。原来羽翼尘趁双方打斗之时强忍伤痛,踉跄离开,可还未走几步,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淋得整个路面泥泞不堪,行至一陡坡处,脚下一滑,人顺着陡坡滚落而下,趴倒在山间小路,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