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烧的火红的云霞裹着太阳的余晖,扎在山头里。郁郁葱葱的山林暗淡下来,只听见什么动物的声音偶尔从灌木丛中穿过,踩碎了落在地上的枯枝,发出几点微弱的声响。
几道身影在林间穿行着,离着身后炊烟袅袅的村庄越来越远。
莫小天和张麻子本就是两个小叫花子,在村子中一无家眷二无朋友,故此也不需要什么告别,随着这个刚认领的便宜师父,便即刻踏上了旅程。
虽然二人很早之前就想着要离开这个村子了,可现在真的离开了,又忽的有些不舍。
张麻子走前在村子里转悠了好久,他想和别人说他就要走了,可他又不知道该去和谁说。
他把前些天刚摘的野果和后山抓着的山狍子从破寺里捎出来,偷偷的在一些人家门口放下。那几挂刀币还没拿到,他想这就是他的全部了吧……
他把他最喜欢的一只鹿角号放在了马老二的家门口,他觉得马老二也算是莫小天的救命恩人,他和莫小天是兄弟,所以马老二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是这种离乡的乡愁并没有困扰他们多久,因为他们竟发现了他们师父的真面目——一个老叫花子!
在出村之后,他们先是遇见了他们的大师兄,那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孩,莫约加冠年纪,赤着上半身,裹着一条厚厚的虎皮裙。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那仙风道骨的师父把道袍一挥,摇身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花子!
哪里来的什么白袍老人!
张麻子和莫小天顿时觉得自己瞎了,揉了揉眼睛,再看。
还是个老叫花子!
藏青色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先不说两只大袖长短不一,连腰间那个黄澄澄的酒葫芦都缺了半个嘴。
张麻子傻眼了,莫小天也傻眼了。青天白日下他们亲眼目睹了他们师父大变活人的一幕,只觉得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惊世骇俗的事实。
敢情之前说什么搬石头不搬石头的,只是这个妖言惑众的老神棍的幌子。
两个小叫花子哪里这样被人骗过?拔腿就往回跑。可还没跑出两步,二人只觉得自己脚底下一空,愣是被他们“亲切和蔼”的师父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如同小狗崽般的拎了起来。
跑是跑不了了,两只小狗崽只好认怂,垂头丧气的跟着老叫花子走。
老叫花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道:“跟着师父我是你们俩的福分,保管从今往后跟我吃香的喝辣的。”
正说着,一丝酒水从老头的嘴角溢出来,挂在了那捋山羊胡上,在夕阳的照射下下显得闪闪发光。
还没等这便宜师父继续开口,他们的大师兄已经凑上来“解释”了:“师父在村里的时候给自己施了术,其实是个很普通的障眼法,不过你们这点修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他带着那个黑石头一路上招摇撞骗,去每个村都是同一套说辞……嘿嘿,要不然别人见着师父这副模样,早就赶他走了。”
莫小天脸一黑,没吱声,只是低头看着脚底下的山路。
他们的大师兄继续道:“师父就那个德行,你们不认也不行。想当初我也是被那么骗出来的。现在有你们给我作伴,我还是挺开心的。”
“话说,你们不是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吗?师父不说,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先给你们讲讲……”
“也不知道你们了解多少,我就从头开始说吧……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叫做洪荒古陆,古陆绵延七百万里,有四个大州,而每个州又分成若干小域,这片大陆八面临海,却没人知道海的外面有什么,因为出过海的人一个也没回来过。”
“据说大海的尽头住着一条大鲲,把出远洋的人都吃了,不过这种说法大多是老人骗骗小孩的,这谁也说不清。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沧州的青域,沧州如今掌权的是大晋第四个皇帝,文景帝。”
“你们先前在村里的事我也都看见了,坦白的说,师父并不是什么朝廷钦差,上面特地派下来的道士,不过想找弟子倒是真的。哦,对了,沧州的人不管这个叫做道士,一般来说我们管他叫道人,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张麻子也没了声响,显然,他对这些挺感兴趣的。
“你们在村子里说的朝廷划分的阶品,这个的确有,而且从千年之前的燕朝就有了。祖帝当年在燕朝设天洐处,分管求仙问道的各类真人道士。此后,这一机构便流传至今,每朝每代都会设立。”
“他们把道人分为天地人三段九等,分别为一脉至九脉,前三脉的道人为人修,中三脉为地修,后三脉为天修。”
“自燕祖帝之后,朝廷便要求所有宗教门派,都需在天洐处登记,由朝廷发放天洐令,严禁道人与平民之间的争斗。说白了就是不准道人对平民动手。”
“朝廷能有那么大的能耐?道人凭什么听他的?”张麻子问道。
大师兄微微一笑,道:“你要知道,朝廷才是那个最大的门派势力啊。想当年燕祖帝可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九脉天修!而天洐处所有长老以上的人物,无一不在五脉之上。”
“那师兄你是几脉?”莫小天问。
“我?”大师兄一把将虎皮裙翻开,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我只是个二脉人修,你们看我腰上系着的天洐令,就是这条。”
莫小天与张麻子二人顺着师兄的手指看过去。
果然,虎皮裙的束腰是一段玄黄色的锁子,锁子的上面挂着两枚晶莹剔透的勾玉,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青绿色的光泽。
一瞧见这串珠玉,张麻子瞬间眼睛都亮了,顿时屁颠屁颠的问道:“师兄,你这玩意能值多少钱?”
“……”
大师兄无语道,“这玩意不能卖…天洐处查到是要掉脑袋的……”
“那么狠…”张麻子忽然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那师父呢?”莫小天突然想起来。他扭过头看向老叫花子的腰间。
只见,那缺嘴的葫芦边上,挂了一串木头做的勾玉,仔细一数,居然有足足十个之多……
“喂……师兄”莫小天看着那几个雕工粗糙的勾玉,问道,“我们师父他…是卖假令的?”
“……”
大师兄硬着头皮道:“卖不卖假令我不知道,不过前些日子天气比较潮,有几块木头生了霉斑了……我亲眼看见师父把发霉的丢了,重新雕了一串新的……我当初就是看见他这锁子令才发现自己被坑的……”
“喂…这老骗子也太不敬业了吧……”张麻子感叹道。
“谁知道呢……”大师兄苦笑一声,“没准这才是仙人相呢。”
“哦对了,师兄,我有个问题。”莫小天突然回过头。
“嗯?”
“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大师兄先是一愣,旋即咧开嘴笑了。
“我叫翼伞。”
“这是我娘给我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