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音冷冷地看了墨堑良久，收回视线的时候，脸色仍然是冰冷一片。眼里看到的是无数颓废的男男女女，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嘈杂的音乐也突然觉得无法忍耐，木音重重放下手里的调酒杯，从另一个同事的身边挤过，来到PUB的后门。
门里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虽然是堆满了垃圾的后巷，空气也仍然比身后那个门里的世界好太多。这两年的气候越发异常，去年是百年不遇的干旱，今年却变成了百年不遇的涝灾，晴不了几天，又会是一场大雨。
看来用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彻底不存在。如今这情形跟几千年前何其相似，只可惜仅是相似罢了，有资格有能力令这世界消失的，一个也不存在了。
木音倚着门，不紧不慢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这玩意儿她从没有碰过，同事硬塞给她，她便随手放在了裤袋里。能够让这么多人类都为之欲罢不能的东西，到底是个怎样的滋味？
修长的手指懒懒地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没有打火机不是问题，指尖在烟端轻轻一触，已经点燃。
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如果被人看见木音优雅而熟稔的姿态，一定不相信她是第一次。尝试了，却也觉得无趣——所谓的香烟，不过如此。
木音忽然皱起了眉。不是因为手里“不过如此”的香烟，而是巷子左边隐隐传来的气息。
一种用语言不好形容，却相当具有威慑力的重金属的气味。这种味道她一点都不陌生，事实上，墨堑身上就有着类似的气息，只不过墨堑的不够纯粹，而这一个，却是太过于纯粹——
一个实力绝对不弱的清洁者。
木音掐熄了烟，抬起头来，冷冷望着重金属气息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待到能看清人影时，木音也略感意外地眯起了眼。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清洁者，而是一个清洁者和一个女人。
虽然人类的气息跟清洁者或异族相比，总要淡上许多，可她一开始竟然将那女人的味道完全忽略过去，这不能不令木音感到诧异。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木音扬起了眉——这一向是她对某种事物感兴趣的表示。
后巷的灯光并不明亮。尽管隔了一些距离，但木音还是能够将那个只有少年外形的清洁者和搀扶着他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包括蓝眸清洁者阴冷而略显不耐的脸色以及那女人脸上的疲惫和担忧。
蓝眸的清洁者？
木音扯起了一边唇角。虽然一次也没有见过，可是有着精致五官的蓝眸少年，最近这几百年，在墨家也只出了这么一位而已。她一向不跟异族打交道，却不代表她不知道清洁者墨家那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所谓的爱美人不爱江山就是如此吧？身为墨家的族长，却为了一个异族背叛整个墨家。真是好本事呢，墨?。
蓝眸少年冰一般的目光扫向木音，一分探索三分警告，随即脸色一冷，看向木音的眼里已变成十分敌意。
唔，看来这个前任族长跟墨堑的实力差了不止一点两点，这么快就意识到她并不是普通人。木音暗忖，回以墨?的目光仍是淡淡的。
听说墨?背叛墨家后，墨家全体出动来追杀这个叛逆者。他和他带的这个女人能活到现在，也算小小的奇迹。
想到这里，木音再次瞥了墨?身旁的“女人”一眼。
果然不是人类。是异族？唔，也不像。
还没有得出结论，耳边已传来异响，很轻微的那种，可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重金属味以及杀戮者的气息却让木音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她还是不喜欢这种味道，更讨厌有这种味道的种族。
六个黑发墨眼的清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巷，分别堵在墨?和他同伴前进的方向以及来时路。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看见木音，原本的面无表情变得有些不耐，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木音的面前，一记手刀，劈向木音。
木音眼也不眨。
面前的清洁者脸上带着鄙视，以为她不躲不避是吓傻了。木音在那记手刀落下时才微微一动，让清洁者的攻击落空，手肘一抵一拐，又补上一脚，踢得那清洁者飞了开去，撞在对面的墙上。
她没有下重手，因为她知道那个清洁者刚才那一记只是想弄昏她，没想要她的命。所以她也好心地留了他一命，只是让他爬不起来而已。
收回腿，木音仍是气定神闲，可另一边的那群清洁者却变了脸色。
木音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至少比之前在PUB里好了很多。
两个清洁者一左一右地掠了过来，一个手持斩妖，一个手持破魂。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没有一个花哨的动作，绝对的明确，也是绝对的狠辣！
木音有些想皱眉。
她并不想搅入墨家的事，但更不喜欢被人冒犯的感觉。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从木音手上射出的银光到底是什么。随着两声闷哼，破魂和斩妖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十分清脆。
“滚。”
木音只说了一个字。
这是她最后的警告。如果不是因为清洁者只杀异族，绝对不伤人类，她连这最后的警告也不会给。
只可惜被她打掉了武器的两个清洁者却听不进她的警告。
没有捡地上的武器，而是各自变出自己的另一把破魂和斩妖。木音冷哼一声，在那两个清洁者扑来的同时，身子微侧，动作极快地捡起地上的剑和匕首，抬起头时，一个拳头迎面而来。她再次偏头，以常人达不到的柔韧避了开去，凌空后翻，这次是把匕首当箭，射向身后的清洁者。而落地的时候，她手中的剑则在前面那个清洁者的背上狠狠拉了一条口子。
清洁者一族皆攻击力强，却不太会用法术。骄傲如木音，自然也不想用法术来解决这几个清洁者。
被斩妖或破魂所伤，就算是清洁者，也算是重伤。但如果是要他们的命——
木音目光清冷，剑尖逆转，后退两步，将手中的斩妖刺入身后已被破魂射穿肩胛骨的清洁者，明明没有回头，却像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准确地抓住了那个清洁者的右手腕，轻轻一抖，令他松了手指。
而木音前面的那个清洁者一转身，就看到迎面而来的破魂。
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事实上，在看到木音身后的族人全身发出白光的同时，他就已经因恐惧而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了。
连神元也无法留下，完全灰飞烟灭的死法，就算是清洁者，也为此心神俱裂。
木音一直没有回头。她冷冷看着面前的清洁者在白光中烟消云散，包括他专属的武器。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她才回头。
先看了那个仍然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清洁者一眼，片刻后，木音有了决定，就是懒得再去理会他。等木音的目光落在剩下那三个清洁者身上的时候，那三个纷纷后退一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遁去。
木音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对于清洁者抛弃同伴而逃的举动没有丝毫想法。
“……你，是谁？”少年喑哑的声音响起。尽管一直的逃亡生涯让墨?身心俱疲，可是面对眼前看不出来历的奇怪女人，他还是挺直了背，下意识地挡在了木小锁的面前。
木音的回应是冷冷的一瞥。帮墨?打退了敌人只是适逢其会，她可没有留下来拉家常的打算。
她转身往PUB走去，忽然心生警觉，木音迅速回头，对上一双愤恨不甘的眼睛。
那个清洁者伤得不轻，可毕竟是蛮横的种族，居然想趁她不备来偷袭她。
木音冷笑一声，扬起手来，然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蓝色闪电一般的光穿透了那个清洁者的身体，愤恨和不甘都变成了空洞，靠在墙上的清洁者悄无声息地垂下了脖子。
木音惊愕地看向墨?身旁的年轻女子，皱起眉头，问：“你姓木？”
刚才那道蓝色闪电，木音是再熟悉不过——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女的先动了手，她刚才就打算用此法术来了结那个清洁者。
木小锁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却被墨?截了下来，“你还没回答，你是谁？”
木音眯起眼，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步步朝着墨?和木小锁走了过去。
墨?也眯起眼。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敌是友，心里却隐隐感觉，这个人，比他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强大。
木音看着一脸防备的墨?，又看了看他身后脸色异常苍白的年轻女子，偏着头想了想，略嫌不耐地随手往旁边一指。
从她指尖射出的是一道蓝得发紫的光，静悄悄地穿透了墙壁，没入墙里。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解说，但墨?却很清楚，这道光的杀伤力比刚才小锁的那道强了十倍不止。
同样清楚这一点的还有木小锁。她一震，惊讶地瞠大了双目，“你也会我们木家的咒术？”
木音扬了扬眉，对这个十分老实的小女子有了两分好感，“咒术？我刚才用的是法术，不是咒术，你是木家的传人，居然分不清哪些是法术，哪些是咒术？”
木小锁一下子红了脸。虽然木音的语气里只有诧异，并没有责备，却已足以让她抬不起头来。
木音没注意到她的惭愧，想的是另一个让她不能不严肃对待的问题：“你到底是人，还是异族？”
她对异族没有偏见，可木家的传人，没道理脱离了人类的身份会成异族……而且还是被全体清洁者追杀的异族。
“我……”木小锁张嘴，却不知怎样才能将这一切混乱解释清楚。
墨?突然紧握她的手腕，长久的默契令木小锁懂得了他的意思。她和他都看着木音，沉默。
“你，到底是谁？”墨?目光阴冷地盯着木音，第三次问。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可要他像那群孬种一样打不过就跑，他死也做不到。
木音不耐到极点，看着墨?全身警戒的样子，她反而笑出来。
一个不过几百岁的墨家小子，脾气居然比她更大，真是有意思。
算了，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木家的后代是人也好，是异族也罢，又哪里值得她来操这份心。
木音这次是真的倦了。她扯了扯嘴角，打算回去PUB，看里面另一个姓墨的有没有把房子都拆掉。
“……等一下！先别走好吗？”
听到女子急切的声音，木音索性站住，听她想说什么。
木小锁顿了顿，破釜沉舟地开了口：“请问，你那里有没有地方，足够安全，可以让我们暂时休息一下？”
她不是看不见木音眼里的冷漠，可墨?和她都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能够回复体力的地方……既然可能同是木家的人，求她，总比求别人好。
木音微微一怔，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深深地皱起了眉。
她根本就不打算插手墨家的事，可现在看来，所谓的墨家事，其实，也可以算是木家的事。
我不求你能永远地爱他们，只希望他们有难的时候，你能帮帮他们……
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让木音无奈地闭了闭眼。原以为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哪里想到，原来她都还记得。
既然是那人最后的愿望，她还是照他说的，勉强地做一做吧。
“拜托你了！”木小锁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让面前冷漠得几乎麻木的女人有了一丝难得的情绪，她不顾墨?的暗示，再一次请求。
再次睁眼的木音，目光又变成了死水一般的清冷。
她看着木小锁，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可以。不过等你们一恢复，就离开。”
就算她姓木，最多，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