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堆满五颜六色狼藉腌臜的杯盘碗筷,汤菜汁酒水漫席横流,人人都懒洋洋的叼着烟神怠眼惺强撑着。王岩来得晚,就着桌上残羹冷炙独自喝闷酒,一杯一杯的灌自己,没多久也喝高了,激动得眼圈发红,举着空杯子也跟众人大呼小叫。刘明远瞅个空拽了拽王岩的衣服,小声说让他出去一趟,两个人到饭馆外找了个离窗口远的角落,刘明远给王岩上了一根烟点上说:“刚才人多,我不想他们听见,其实那条金龙我见到了,没错,就是辽金时代的。”
刘明远掏出手机,用夹烟的手指点出一张照片给王岩看,照片上有条黄澄澄的身体如蚯蚓般起伏的动物伸四肢立在桌子上,不像龙倒像是搓细抻长怪模怪样的麒麟走兽,王岩看到照片十分兴奋,抢过手机捧在手里看着说:“这东西现在在哪儿?”
“在我朋友手里,但我不能告诉你。”刘明远说:“告诉你我卖朋友,不告诉你我又对不住你,我也是难办——要不这样,我一手托两家,不偏不向,我做中间人,你拿钱把它买下来,你是自己留着还是捐给国家全随你。”
“多少钱?”王岩看着照片说:“这要真是纯金的做泥钱我也干不过。”
“是这样,我跟这个朋友也不熟。”刘明远说:“我既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但我知道他这个人。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这小子除了干手艺活,还喜欢倒腾点这类东西,那会儿我也是什么来钱干什么,就和他认识了一段时间,似乎当时他也没干非法勾当。详细内情我了解得也是不多,我只觉得这小子出手阔绰,在社会上人头又广,没准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后来我们疏远很多年也没联系。谁知道昨天他忽然给我来了个电话,跟我说了这个事,问我有没有可靠的买主,我一想也没什么坏处就答应了。”
“没关系。”王岩笑着说:“他用什么给你打的电话。”
“公用电话,插卡的那种,我打回去没人接。”刘明远看着王岩说:“这小子是个人物,我对他印象挺深,挺风趣挺大方跟谁都熟,那会儿跟他身后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姑娘一串一串的。”
“你们鬼鬼祟祟的干嘛呢?”赵海红站在饭店门口喊他们:“快回来结账,要不我们先走了。”
刘明远答应一声,抽身往回走,王岩一把拉住他说:“东西你跟他说有人要了,先给我留着,钱我会想办法。”
刘明远看了王岩一眼,没说什么,但是王岩看得出来,刘明远对他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很快王岩的那桌朋友从饭店里出来向他告别,向另一个方向走,他只好独自溜溜达达混迹在人群里向家的方向。天开始暗了,临街的高楼大厦间间灯火通明,汽车亮着灯川流不息,犹如一条快速流动明晃晃的河。王岩随着密集的人流朝前走,走到一条有一排浓密茂盛洋槐树的斜街,树下乘凉的人有认识王岩的向他打招呼:“下班了?”
王岩冲那个人笑笑:“嗯,刚回来,你吃了吗?”
“刚吃完,出来坐会儿。”那个人赤膊摇着大蒲扇说。
洋槐树下坐的都是吃过晚饭,穿着裤衩背心出来消食乘凉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附近小吃摊上烤羊肉串、油炸臭豆腐、熏鱼酱肉的味道。王岩在饭店里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这会儿闻着这味感到饿了想再去吃点,迎面而来满嘴油亮的邻居告诉他,有个女的挺漂亮在楼门口等了他好久,让他快回去看看,他就在路边随便买了一些酱猪肘回家。
房子是王岩父亲留下的,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几幢一模一样红砖灰瓦的简易楼房鹤立鸡群的横亘在杂乱无章、迷宫般的破旧平房居民区,王岩不用分辨几乎是凭着直觉一路扎进去,在楼下黑黢黢的门洞前张倩拎着一兜肉菜食品焦急的等待,看到王岩的身影气得直咬牙:“你又去哪鬼混,打电话也不接。”
王岩拿出手机检查发现是静音,仔细想想应该是下午出现场的时候关的,一直忘了开,就冲着张倩笑了笑,张倩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东西一递:“快过来拎着,我都快累死了。”
王岩接过东西说:“你怎么摸到这来了?”
楼道走廊里很昏暗,家家都关灯敞门挂着珠帘,电视屏幕荧光映着模糊的人影,门前弥漫着不同味道的油烟菜香,透着各家生活水平高低。王岩带着张倩数着台阶向楼上走,有人趿拉着鞋撩起珠帘朝过道吐口浓痰,看他们走上来满脸欣慰,不理不睬,张倩厌恶的看那人一眼高抬脚迈过去。终于爬到楼的顶层,王岩掏钥匙拧开门让张倩先进去,张倩进门弯腰脱鞋,看到地上有半个啃过的冷馒头,拾起来看着王岩:“你这日子天天都怎么过的?”
王岩下意识的抢过来扔进垃圾桶说:“隔壁家的狗啃剩下的。”
“这狗牙长得还挺齐。”张倩诮笑着说。
张倩换拖鞋踮着脚进卧室里巡查似的转了一圈,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插满烟头,烟灰随处可见,床上乱堆着睡过的被子,有本翻开一半的漫画书在枕边,床下横七竖八的扔着啤酒瓶子,发酵出古怪的味道。她到床边把被子拎起一头查看下被里,看到一只硬得发挺的袜子,捂着鼻子拈起来丢到地板上说:“你怎么跟猪似的。”
王岩把床单被套枕巾扒下来连同换下来乱扔的衣物抱去卫生间一股脑丢进洗衣机,连按两下按钮,洗衣机轰隆运转起来,借着声音他悄悄往卧室里走。张倩脱下外套撸起袖子正在洗水池里的脏碗筷,听到王岩的脚步声大声说:“你把我买的东西先放冰箱里,等我把这收拾完了,给你做点好吃的。”
“听见没有?”张倩冲着愣在那发呆的王岩抬高嗓门。
“你这就是向我投降的态度?”王岩一本正经的对张倩说:“告诉你张倩,别看我现在落难了,也不容你对我如此放肆,别以为我会对你降低标准放松要求。”
张倩气笑了:“我看你都快成无赖了。”
王岩还挺得意:“你这是向我承认错误来了?”
“你别臭来劲。”张倩板起脸:“快把我买的东西放冰箱里,你看那肉都化了直滴答水,还有鱼,我买的是活杀的,一会给你红烧了吃。”
她看到王岩向卧室里走去,很快又补充说:“还有地你也扫扫。”
地板上一片狼藉,散扔着各种废纸、破内衣、单只的袜子、卷了边的漫画书,灰尘打成滚随空气流动堆积在墙角。王岩迈步从一堆酒瓶子上跨过去,到墙角拿把扫帚很不情愿的一下一下朝门方向划拉,张倩看了一眼门边装食物的袋子,嘟嘟囔囔甩着手上的水拎进厨房把冰箱里上下两层格子挨个塞满。屋子扫完后仍显凌乱,但王岩已经非常满意,躺床上翘着腿翻那本没看完的漫画书。卫生间里的洗衣机声音停了,张倩进去掀开盖子从桶里拿出搅成卷的被单床罩一盘盘扔进脚下的脸盆里,脸上表情美滋滋的,哼着歌抱着盆穿过卧室去阳台,看到王岩在床上躺着聚精会神的看小人书,气得脸立刻拉长:“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人,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打游戏看闲书,快起来跟我把这衣服晾了。”
王岩只好跟着张倩到了阳台,两个人挽起袖子把盆里洗好的衣物抖开湿淋淋、沉甸甸的一件件挂在铁丝上,铁丝在有节奏的颤悠,张倩扬着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诱人的大苹果,拿小夹子把铁丝上的衣物一件件抻平夹紧,阳台空间很快被她一点点都隔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