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产生美,距离滋生、迸发出思念,人类情感是如此的丰富奇特。
母亲的教诲深深烙印在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不经意间就能触摸到它的刺痛。百林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一般不轻易展示自己的喜怒哀乐。当然,这并非是欺骗或待人不诚恳。相反,他之所以保持这种生活理念,与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和家庭条件关――低调、善良、诚信。
海燕曾经占领了他的内心,而冥冥之中又缺乏一种机缘巧合,导致了俩人之间南辕北辙的生活轨迹。但是,百林却始终难以释怀。为了不轻易再伤害别人,百林刻意与米睿保持适度的友情关系。然而,百林越是刻意保持一定距离,米睿就越是热情似火的穷追猛打。学习上加倍追赶百林,生活上一如既往地关心、帮助和支持。当然,米睿对百林无微不至的关怀,也引来班上男女同学的羡慕忌妒恨。女生之所以忌妒恨,是因为她“抢”了心目中的男神;而男生之以羡慕,是因为学习成绩同样优秀的市长千金怎么就没有垂青过自己?
这种青涩的爱情观,像晨露一样晶莹、剔透、温润,像碧玉一样纯净、通亮、圣洁,像朝阳一样灿烂、明媚、沸腾。既简单又纯洁,既坦率又执着,既混沌又神奇,那是人生中多么美妙的一段难忘时光啊!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暑假接踵而至。近三个月时间的漫长假期,百林决定回老家一趟:一是假期寝室只有自己独自一人;二来可以节约不少生活费。
尽管米睿多次劝说和挽留百林,希望他能够留在川北市陪她一起复习功课。但是百林去意已定,便婉言谢绝了米睿的好意。其实百林心里还有其它的打算,一年左右时间没有回家,确实应该回去看望自己的父母,顺便可以帮忙干些农活。最主要的是,他还是想回母校打探一些关于海燕的消息。
曲指一算,不知不觉中百林离开家已经有一年时间。
再次经过365个日日夜夜的辛勤劳动,年届六旬的父母变得又黑又瘦。父亲的头发开始掉落得有点稀疏,不仅弯曲而且零乱。母亲的满头黑发不知何时变成了灰色,尽管打理得干净整齐,但仍然难以掩饰憔悴和焦虑。他们的背不约而同地微驮,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挺拔。他们脸上的颧骨不知为何要如此凸兀,额头的皱纹不知为何要那么深刻……
总之,身体上每一个细节都明显改动过,岁月都那么夸张地留下痕迹。目睹眼前日夜操劳的父母,百林矛盾的心情可想而知!
为了让父母亲开心,百林特意向他们讲述一些关于学校和班上同学之间的轶闻趣事。同时,还从背包里拿出两学期赢得的大堆奖状――尽管不想炫耀,但为了父母开心,百林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当百强和妻子田芬芳看到自己的孩子又一次取得骄人成绩的时候,他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有这种开心的外化表现才从未嬗变过。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百林连续一周时间都呆在家里。白天随生产队的劳动大军割秧打谷,挑进担出晾晒谷物;晚上则在微弱昏暗的灯光下复习功课。尽管才上完高一,其实百林早已学完高二、高三的全部课程。虽然还未达到熟记于心、信手拈来的程度,但只要再做一些练习题进行巩固、拓展和升华,即便与高三年级的毕业班同学相比,也绝对算得上是优等生,甚至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成绩。
高观镇地处偏远,土地广袤,人均田地较多。砖房子村同样如此,而且民风纯朴。随着外出打工人员增多,村里精壮男子逐年减少。对于一些繁重的体力活儿,个别家庭难以承重。不知何时当地群众形成一种习惯,无论哪家稻麦先成熟,全村留下的劳动力便自觉组团帮忙(当地人叫换活路),然后彼此互帮互助。百林父亲前些时间过于劳累,腰疼得厉害,暂时无法从事重体力活路,百林自然便成了家里暂时的主要劳动力对象。
暑假第三周,伯母刘菊英家里收割稻谷,百林按照父母安排又去帮忙。
砖房子全村海拔高度约一千米左右,虽然地势较为险峻,但勤劳的先民早已将其雕琢成一件件艺术品。山崖边是一道铜墙铁壁般的松柏林;山间是错落有致的梯田,一层接着一层、一弯连着一弯。老坎边长着碗口般粗细的笔挺松柏树。
今年风调雨顺,满眼的稻田变得金光灿灿,漫山遍野的谷穗早已笑得压弯了腰枝,甚至拥挤在田埂四周。在阵阵热浪的烘烤撩动下散发出诱人的芳香。站在高处远望,随风翩翩起舞的稻谷仿佛带动整个地表都在左右摇摆――多想躺在上面惬意地享受一翻大地的摇篮。
大伯大婶一见到他就取笑:“百林啊,你长得那么白白净净的,又那么帅气,学习成绩又那么优秀,肯定有不少女孩子追吧?”通过二十多天时间的阳光暴晒,加上重体力劳动,百林变得又黑又瘦,但比起长期干农活的大伯大婶来说,他自然是“白”得多。
“哪个看上我这个倒霉蛋啊,你们看嘛,连家里哥哥嫂嫂都嫌我是个包袱。哪个美女还看上我的话,那她一定是瞎了眼”,百林自我解嘲道。
“那可不一定喽,你是我们这儿的全市状元,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晓得,放弃中师中专直接拿铁饭碗的机会,接着读高中考大学,志向远大啊。”同一个院子的伯父高儒林大声说道。
干农活的群众你一言我一语拿百林开心,他肯定无法反驳这拨长辈、长兄、长嫂的好意,只好一边傻傻地随声附和,偶尔聊些城市里的轶闻趣事解解闷。不知不觉中劳累了大半天时间,十来挑地的四方田稻谷竟然都所剩无几了。
在伯父的提议下,大家停下手中农活,陆陆续续上到田坎边,顺便找处荫凉地休息休息。百林早已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嗓子像要着火一样的疼。他就近躲在田坎边一棵大松树下面乘凉,顺便舀了几碗荷叶泡的凉开水。哪管得上清洁卫生,仰起头咕咚咕咚灌到肚里。
短暂的舒爽,仅仅几十秒钟!汗水随即全部冒了出来,淌得浑身湿透。不经意间,百林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粘上了一层白色的盐巴。撩开一闻,皮肤和衣服都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馊味。
干农活哪顾得上讲条件!连续一二十多天的高强度劳动,百林早已精疲力竭。浑身疼痛,实在难以坚持。他随手扯几把稻草铺在地上,和衣顺势躺下,紧闭双眼,百无聊赖地辨听不同的蝉鸣和林间各种鸟叫的声音。大自然实在神奇,各种声音杂乱无章地汇合在一起,其实也有高、中、低音,比如蝉叫充当花腔女高音,布谷鸟亦作柔情女高音,看似无伴奏,实在是一段妙不可言的催眠曲。也许是太劳累的原故,不一会儿,百林竟然呼呼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多事的蚂蚁和蚊虫叮咬,百林被疼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双臂和小腿被咬得大包小眼的,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没完没了,他索性站起来,但仍然无济于事。
“啊,我身上遭咬起疙瘩了,怎么办啊?”百林着急地吼道。
“我这儿有风油精和清凉油,你擦点儿就没事了”,伯母关心地回答。
“你们又开始劳动多长时间了,怎么没叫醒我啊?”百林有些歉意。
“你一个学生娃娃,哪能跟我们这些老农民相比啊。”高贵民大伯向大伙解释。
“是啊,你那些三角几何,我们哪儿懂啊。再说,你将来是坐机关的干部,哪用跟我们一起修理地球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哄笑,百林自然是插不上嘴,便拿着伯母送来的风油精和清凉油涂抹患处。
“百林,百林在吗?”这时母亲田芬芳在山梁子上面大声呼喊。
“他在下面呐,啥子事情,老嫂子?”叔叔高林升大嗓门吼道。也许是距离太远,母亲没有听清楚,之后就没有继续对话。
几分钟后,母亲来到稻田上方,但由于树木过于茂密,只听得见声音,但无法看清对方。
“啥事情这么着急呀,妈--”,百林问道。
“呵呵,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母亲一脸高兴的样子。
“谁呀,是不是龙儿他们回来啦?”百林仍然坐在地上擦拭肿块,连头都没有回。龙儿是大哥的长子,虽然对自己哥嫂有些微词,但百林很是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侄儿。确实有些时间没有见着他,心里不免有些想念。
“各位大伯大婶,你们好。”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她?难道会是米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人家是高干子女大家闺秀,怎么能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呢,那一定是幻觉。
“耶,百林,怎么不理我呀”,心理正在纳闷,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
其实,米睿的爷爷奶奶就住茶店垭,距离百林老家不过七八里路,翻过两座山就到了,算是半个同乡。
“我的个神,你咋来了呢?”百林连忙站起来,一路小跑前去迎接。由于地面凹凸不平,他几脚踩空,竟然趔趄着扑在田埂上,样子十分狼狈。
“啊,你慢点――受伤没有?”米睿大声惊叫着。
“耶,老三,看到女朋友就这么激动啊?”不知哪位叔伯话音刚落,大家随着便是一阵哄笑。
百林爬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大伯大婶,你们不要乱说,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现在是同学,将来可以作女朋友嘛。”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各位大伯大婶,我叫米睿,跟百林是同学,我老家就在茶店垭那儿米家院子。”米睿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哦,那儿听说出了米市长,好像叫米向阳,你认得到不?”见多识广的大伯高如有问道。
“认得到,认得到”,其他就笑而不语。
“你们如果看电视,就能够认识……”,还没等百林说完,米睿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百林手背,百林猛然才领会她的用意。
一阵寒暄之后,大伯高如有说道:“百林啊,同学这么远道而来,热天署道的,你先陪她回去,外面太阳太大,别把人家姑娘晒黑了。”
……
由于山间小路崎岖不平,米睿又穿着凉皮鞋,所以百林主动拉着她的手,小心搀扶着爬坡上坎。
“这个姑娘不简单,肯定跟百林关系不一般。”
“说不定真是他女朋友。”
“妈老汉儿老实巴交的,百强哥和芬芳嫂子怎么就能生出那么优秀的儿子,而且将来还有那么漂亮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