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离
【题解】
诗人行走于西周王朝故地,回忆起西周王朝盛极一时的情景,而如今只是一片茂盛的黍稷之地。忆古追今,感慨苍天,盛衰兴废,如此凄凉。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1]。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2]。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那些黍子真繁茂,那些谷子吐出苗。
脚步迟疑又缓慢,心神慌乱又不安。
真正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内心忧愁;
不能了解我的人,问我在寻找什么。
远离的老天爷啊,这又是谁造成的!
那些黍子真茂盛,那些谷子抽了穗。
脚步迟疑又缓慢,心中如同喝醉酒。
真正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内心忧愁;
不能了解我的人,问我在寻找什么。
远离的老天爷啊,这又是谁造成的!
那些黍子真繁茂,那些谷子结果实。
脚步迟疑又缓慢,有如异物堵心中。
真正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内心忧愁;
不能了解我的人,问我在寻找什么。
远离的老天爷啊,这又是谁造成的!
君子于役
【题解】
妻子思念去远方服役的夫婿。黄昏时,鸡和牛羊归来,更使她想得殷切。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3]。
曷其至哉[4]?鸡栖于埘,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5]。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6]。
曷其有佸[7]?鸡栖于桀,
日之夕矣,羊牛下括[8]。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9]?
丈夫到远方服役,不知何时是尽头。
什么时候能回家,鸡都回到了窝里,
太阳已经落山了,牛羊也赶回了家。
丈夫到远方服役,怎能不让我挂念!
丈夫到远方服役,没有日来没有月。
何时才能来团聚?鸡休息在架子上,
太阳已经落山了,牛羊下山聚在圈。
丈夫到远方服役,但愿不缺水缺粮。
君子阳阳
【题解】
男子高兴地拿着乐器,邀请心爱的女子一起跳舞。这首诗描绘了一个情人相约出游,尽情嬉戏快乐的场面。
君子阳阳,左执簧,
右招我由房[10]。其乐只且[11]!
君子陶陶,左执翿,
右招我由敖[12]。其乐只且!
丈夫喜气乐洋洋,他的左手拿着簧,
右手招我跳由房。我们开心又快乐!
丈夫高兴乐滋滋,他的左手拿羽扇,
右手招我跳敖舞。我们开心又快乐!
扬之水
【题解】
这是一首戍卒思归的怨诉诗。我为了国家在各地戍守,而心爱的女子却没办法跟随。思念啊思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的戍期而与她团聚啊。
扬之水,不流束薪[13]。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14]。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15]?
扬之水,不流束楚[16]。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17]。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18]。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19]。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清清河水缓缓流,一捆柴草漂不走。
我那心爱的人儿,不能跟我守申国。
心里思念又思念!何年何月才回家?
清清河水慢慢流,一捆荆条漂不走。
我那心爱的女子!不能跟我守吕国。
心中思念又思念,何年何月才回来?
清清河水慢慢流,一捆蒲草漂不走。
我那心爱的女子,不能跟我守许国。
心中思念又思念!何年何月才回家?
中谷有蓷
【题解】
女子被丈夫遗弃,流离失所,孤苦无靠,伤心、后悔当初不应该嫁给他,以致今天艰难的处境。诗中也表现出对弃妇的同情。
中谷有蓷,暵其干矣[20]。
有女仳离,嘅其叹矣[21]。
嘅其叹矣,
遇人之艰难矣[22]。
中谷有蓷,暵其脩矣[23]。
有女仳离,条其啸矣[24]。
条其啸矣,
遇人之不淑矣。
中谷有蓷,暵其湿矣[25]。
有女仳离,啜其泣矣[26]。
啜其泣矣,何嗟及矣[27]。
谷中生长益母草,天旱不雨草枯焦。
流离失所的女子,伤心慨然而长叹!
伤心慨然而长叹,
嫁错人家处境难!
谷中生长益母草,天旱不雨草枯焦。
流离失所的女子,伤心不禁长声叹!
伤心不禁长声叹,
只因嫁了个坏蛋!
谷中生长益母草,天干之后草尽焦!
流离失所的女子,伤心呜咽尽泣哭!
伤心呜咽尽哭泣,后悔莫及处境难!
兔爰
【题解】
周代王时期,兵役、劳役、徭役等纷至沓来,给人们带来沉重的负担,人们生活悲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首诗就控诉了周王朝的统治者。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28]。
我生之初,尚无为[29]。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30]。
尚寐无吪[31]。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32]。
我生之初,尚无造[33]。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
尚寐无觉[34]。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35]。
我生之初,尚无庸[36]。
我生之后,逢此百凶。
尚寐无聪[37]。
有只兔子乐逍遥,野鸡撞进罗网里。
想我刚刚出生时,不知兵役为何物。
谁知待我出生后,恰逢百灾皆出现。
不如长睡不说话。
有只兔子乐逍遥,野鸡撞进兽网里。
想我刚刚出生时,不知劳役为何物。
谁知待我出生后,恰逢百忧皆出现。
不如长睡不外看。
有只兔子乐逍遥,野鸡撞进鸟网里。
想我刚刚出生时,不知徭役为何物。
谁知待我出生后,恰逢百凶皆出现。
不如长睡无所闻。
葛藟
【题解】
春秋时代,战争频繁,人们纷纷逃亡,流落他乡。为了生存称别人为父,为母,为兄,但丝毫无济于事。这首诗既反映了富人的冷酷无情,也反映了流浪者之苦。
绵绵葛藟,在河之浒[38]。
终远兄弟,谓他人父。
谓他人父,亦莫我顾[39]。
绵绵葛藟,在河之涘[40]。
终远兄弟,谓他人母。
谓他人母,亦莫我有。
绵绵葛藟,在河之漘[41]。
终远兄弟,谓他人昆。
谓他人昆,亦莫我闻[42]。
长长葛藟藤,生长水涯边。
远离兄和弟,却叫人为父。
虽叫他为父,丝毫不疼我。
长长葛藟藤,生长水岸边。
远离兄和弟,却叫人为母。
虽叫她为母,对我没恩德。
长长葛藟藤,生长河滨旁。
远离兄和弟,却叫人为兄。
虽叫他为兄,却也不怜我。
采葛
【题解】
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无限爱慕。因处于热恋之中,无法忍受分离,有一天他没有看见对方,就如同隔了很长的时间,深情厚谊即现其中。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43]。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
如三秋兮[44]。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
如三岁兮[45]。
那采葛的姑娘啊,只要一天没看见,
如同相隔三个月。
那采蒿的姑娘啊,只要一天没看见,
如同相隔三个秋。
那采艾的姑娘啊,只要一天没看见,
如同相隔了三年。
大车
【题解】
这是表示爱情至死不渝的诗,姑娘面对层层阻挠,毫不示弱,下定决心要和爱人私奔。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46]。
岂不尔思?畏子不敢[47]。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48]。
岂不尔思?畏子不奔[49]。
穀则异室,死则同穴[50]。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51]。
大车行走咯吱吱,晚服青色如荻苗。
难道是我不想你?怕你做事不大胆。
大车行走咯噔噔,晚服赤色玉般红。
难道是我不想你?怕你不敢随我走。
生时虽然不同房,死后一定葬一坟。
如果不信我的话,天上太阳是见证。
丘中有麻
【题解】
一个女子,深爱着一个男人,期待着他能与自己幽会,能和自己吃饭,又担心情郎会有外遇,只是焦急地等待着。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52]。
彼留子嗟,将其来施施[53]。
丘中有麦,彼留子国。
彼留子国,将其来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
彼留之子,贻我佩玖。
山坡上面种芝麻,那个小子叫子嗟。
那个刘氏的子嗟,愿他高兴地走来。
山坡上面种大麦,那个小子叫子国。
那个刘氏的子国,愿他一起来吃饭。
山坡上面种李树,那个就是刘氏子。
那个刘氏之子啊,将其美玉送给我。
【注释】
[1] 离离:繁茂的样子。稷(jì):古代称一种粮食作物。一说指黍一类作物,一说指谷子,其果实称小米。
[2] 迈:即行走。靡靡:行走迟缓的样子。摇摇:形容心神不安的样子。
[3] 于:去,往,正在。
[4] 曷:何时,什么时候。
[5] 埘(shí):墙壁上掏成的鸡窝。
[6] 不日不月:即没日没月,没有期限。
[7] 佸(huó):相会,团聚。
[8] 桀:鸡栖的木架。括:聚集一处。
[9] 苟(gǒu):或许。
[10] 阳阳:即洋洋,快乐得意的模样。簧:一种笙类乐器。由房:一说为一种舞曲,一说跟从进入房中。
[11] 只且:语助词,无实义。
[12] 陶陶:高兴欢乐的样子。翿(dào),一种用五彩羽毛制作的扇形舞具。敖:为一种舞曲。
[13] 扬:悠扬,即缓慢无力的样子。束薪:一捆柴。
[14] 戍(shù):守卫。申:古国名,国君姓姜,在今河南省唐河县南。
[15] 曷:何。
[16] 楚:一种灌木,即荆条。
[17] 甫:古国名,也称吕,国君姓姜,在今河南省南阳市西。
[18] 蒲:一种草本植物,今称蒲草。一说为蒲柳,落叶灌木,多栽河边或住宅周围,也叫水杨。
[19] 许:古国名,国君姓姜,在今河南省许昌市。
[20] 蓷(tuī):药草名,即益母草。果实名茺蔚子。暵(hàn):《说文》作“暵”。“暵,水濡而干也。”
[21] 仳(pǐ)离:分离。旧时特指妇女被遗弃而离去。慨:叹息。
[22] 遇信之艰难矣:即嫁个好男人不容易。
[23] 脩(xiū):陈奂《传疏》:“《说文》:‘脩,脯也。脯,干肉也。’……因之凡干皆曰脩矣。”
[24] 条:长。啸:撮口出声,此指悲啸、痛苦。
[25] 湿:“諆”(qī)的假借。王引之《述闻》:“此湿与水湿之湿异义。湿亦且干也。”
[26] 啜(chuò):哭泣时抽噎。
[27] 何嗟及矣:胡承珙《后笺》:“当作‘嗟何及矣!’。”
[28] 爰爰(yuán):犹缓缓,即悠然自得的样子。离:遭遇。
[29] 为:作为。一说劳役,兵役。
[30] 罹(lí):忧愁,苦难。
[31] 尚:同“庶几”,义为也许可以,表示希望。寐:睡。吪(é):动。一说讲话。
[32] 罦(fú):一种装有机关能自捕鸟兽的网,又名覆车网。
[33] 造:营造。一说劳役。
[34] 觉:醒,知觉。此处含有看的意思。
[35] 罿(tóng):捕鸟网。
[36] 庸:即用,指劳役。
[37] 聪:听。
[38] 绵绵:长不绝之貌。浒(hǔ):水边。
[39] 顾:王引之《述闻》:“顾也,有也,闻也,皆亲爱之意也。”
[40] 涘(sì):水边。
[41] 漘(chún):水边。
[42] 昆:兄。闻:王引之《述闻》:“犹问也。谓相恤问也。古字闻与问通。”
[43] 葛:多年生草本植物,茎蔓生,茎皮可抽出纤维织布。
[44] 萧:草本植物,即艾蒿,有香气,古人用它祭祀。三秋:一说三年,一说三月,一说九个月。根据上下文,应为九个月。秋季为三个月,此处因押韵的需要,将“秋”作为单位名词用,相当于季。
[45] 艾:多年生草本植物,有香气,全草供药用,叶可制成艾绒,供针灸用,枝叶熏烟能驱蚊蝇。
[46] 槛槛(kǎn):车行进时发出的响声。毳(cuì):鸟兽的细毛。菼(tǎn):初生的荻,色淡绿。
[47] 尔思:即思尔。
[48] 啍(tūn):一说车行声。璊(mén):红色玉。
[49] 奔:私奔,逃走。
[50] 穀(gǔ):活着,生。
[51] 皦(jiǎo):本义指玉石之白,引申为明亮。
[52] 留:一说留客的留,一说指刘姓。子嗟、子国:一说均是刘氏,一人数名。彼留子嗟:谁留下子嗟。一说那个刘子嗟。
[53] 将:请,愿,希望。施施: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