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檀,是李葛的儿子。
李葛,是中雁荡山外门的掌刑师兄,就是掌管着外门一切戒条刑法规则的执行,李稻稻被罚白石湖底禁闭,就是李葛的命令。外门三位师兄——掌道掌刑掌库,虽然是从内门退下来绝了修为更进一步的念头,但也是筑基巅峰的强者。何况他们以退为进,内门那些管事甚至长老对他们在外门的所作所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们这些年来也累积了大量天材地宝。
李玄檀是李葛老来得子,又还算有修炼的天赋,疼爱的很,从小到大在外门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性格上也有些骄纵。他喜欢井祯,这是他们同辈人中都知晓的事。林北港好几次见到李玄檀冷脸走出梅园——井祯师姐不喜欢的人,他林北港也不喜欢。
所以背地里林北港称呼李玄檀从不叫师兄,甚至好几次以混蛋代指。
可再不喜欢,他也没想过要杀李玄檀。
“怎么会这样?!”林北港下意识的惊呼出声,瞧见井祯充溢着血丝的眼眶后登时声音小了三度:“后来呢,那混……我是说李玄檀师兄的尸体呢?”
“我埋了。”井祯似乎不想继续深入,沉默地换了个话题:“所以我想走,在一切没被发现之前。”
说这句的时候,林北港觉得眼前的井祯师姐好软弱。同样站在这片梅林里,同样梅花瓣缤纷落下,之前的她挥着木剑,袅娜仙姿,英气非凡,一身青衣如黛如画。而现在却只是个失了灵魂的躯壳,往日里深深吸引着林北港的双眸也没了色彩,身姿莫名的佝偻了很多。
之前的梅园对于林北港像仙境瑶池;而这一刻对于他来说,如同葬花的墓地。
“好。”林北港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的答应着。“那晚上……”
井祯淡淡道:“今晚你早些回房,在屋子里等我。”
一阵凉风带着梅花的冷香袭来,林北港似乎感觉到凉意。
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果然再美的花园,也终究不是仙境。
“好。”
他答应了井祯的请求。
……
竹浪阴阴,湖水溶溶。
十一个孩童站在湖岸边,瞧着湖中心宛如仙人一般的李元清,眼中都是崇慕之情。他们有男有女,或鲜衣锦服或粗布麻衣,或瘦高个或胖滚滚。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李元清一目扫过,忽然瞧见靠在母亲身旁的井小宝,疑惑道:“那边的小女孩,你不参加么?”
井小宝被李元清一看,吓得躲在娘亲身后。她母亲瞧了她父亲一眼,小心措辞道:“仙长,我家女娃才三岁,怕是不能参加这样的……考试吧。”她一下找不到什么词,就用“考试”来凑合。
“无妨。”李元清淡淡笑道:“只要有求仙向道之心,能说话行为活动者,十岁之下,都可修行。”
“那那那……”井小宝她爹眼神一亮,忙把井小宝抱出来,小声安慰道:“小宝,你想跟哥哥一起吗?”
井小宝看看远处的井大成,小心点头:“想。”
她爹爹忙将井小宝推向井大成的方向,小声念道:“那小宝去找哥哥吧,跟哥哥一起。”
井小宝年纪小,回头看了看母亲,见母亲也是点点头,便开心的跑向井大成。
其他家属见之,无不羡慕。特别是那小胖旺旺的爹爹,早知道都可以参加,后悔没有将自己的女儿也带来。
井大成小跑两步,把井小宝接了过来,一同在湖岸边站着。
李元清见人已到齐,也没多说什么。身形一动,脚尖在湖面略点,人便如划过湖面的飞燕一般朝湖岸边掠去,只是在湖面留下点点淡淡的涟漪。那些湖岸边的孩童倒吸一口凉气,哪怕坚强如温梦莹井大成,也在心底狂跳。
李元清仙师踏上岸边礁石,低头看着众孩童,这一看,心中便有了初步印象——眼前这些孩子有的面露自信,敢直视他。比如居中那位红衣小姑娘,从她的眼神气质上便可看出她与其他众孩童的不一样;另外还有如那一对兄妹,虽然粗布麻衣,但双眼天真通透,十分有灵气。这也是刚才李元清没忍住出口的原因;而其他些孩童显得有些良莠不齐,特别是一些身形奇胖的小胖墩,李元清甚至都觉得可能过不了第一个关考核。
李元清眉目扫视完一遍,才开口说道:“此刻我不管你们之前的身份和出生是如何,入我山门就必须尊山门的规矩。今天的考核就三项,一道过了进行下一道。”他长眉一舒,继续道:“第一关,尔等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到达湖中心的猴岛。方法不论。若时间到未上岛者——淘汰。”
井大成和众孩童顺着李元清的指向一看,湖中心烟雾散去,在广阔的白石湖中间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座岛屿。岛不大,按井大成的计算,应该离岸边是有三里地的距离。这时湖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井大成左右一瞥,一些孩童正呆若木鸡,一些却陷入深思,显然都没想到这山门考的第一关竟是上岛。如果只是井大成一人,他有十足的信心能在两个时辰内上岛,可现在他还得带他妹妹井小宝,这无疑于难度增加了好几倍。
李元清把题目宣布完,便化作清风淡去,连给他们提示的机会都没有。一同消失的还有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家人。井大成想想也知道,这是剑派不想长辈给他们提醒提示甚至帮助。正深思着忽然他听到孩童们传出一阵阵惊呼,包括他妹妹井小宝也拉着他的衣角惊叹道:“哥哥你看,有人跳下湖了!”
井大成心中一惊,赶忙举目看去——却分明看到原本平静如镜面的湖水被一个黑点打破,水波慢慢荡漾开来。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身着粗布麻衣,显然不是富贵人家子弟。
岸上的孩童被这一幕惊呆了,这可是那么长那么长那么长的距离,成年人不一定游得到,眼前这小子怕不是找死吧,于是岸边讥笑骤起。井大成没跟着一起笑话,不过他的眉头一直紧皱,分明是有了压力。忽然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他敢在这种情况下跳湖游泳,看来有他自己的把握。”
井大成转头看去,却是那孩童中唯一的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有一双大大美美的眸子,见井大成转过头看她便美美的一笑:“我是温梦莹,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清风拂过她的鬓角抚起淡淡地发丝,雪白的脸蛋晶莹发亮,细细地看,红衣女孩的眼睛瞳孔中竟带着绿翡翠一般的美。这种不似人间的美恍得井大成愣了几秒,而后下意识回复道:“我……我叫井大成,一口井的井——”
话还没说完便被温梦莹笑盈盈地补充:“大小的大,成功的成?——很不错的名字。”
井大成又被这种美惊艳当场,下意识点头:“嗯。”
井小宝从他身后探出头,闪着好奇的眼睛:“我是井小宝,姐姐你好漂亮。”
见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娃,温梦莹嘴角的笑容更甚:“谢谢小妹妹,你也很可爱。”
没了老爹管制的旺旺小胖墩果然粘了过来,探头探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温梦莹瞥了一眼远处也在找人聊天的一个富贵人家打扮的小公子,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有一个计划,需要几个帮手。”她声音甜甜地,像有味道一般萦绕在众人心头:“毕竟这关李师并没有说不能合作,而且湖宽水深,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把握。”
井大成忽然小声开口:“你想做竹筏?”
温梦莹美眸中诧异一闪而过,笑道:“没错,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井大成点点头,一五一十说道:“我之前和我爹爹做过竹筏,所以我有经验。但没有工具,看来等下我们只能找一些尖利的石头去砍……”
话音刚落,却见温梦莹红衣袖一翻,一把匕首递了过来。对上井大成惊奇的眼神她淡淡微笑:“我有。”
……
北雁荡山,雁湖岗,鼎剑阁。
北雁荡长老东方白拙站在阁子外,瞧见四下峰底的云雾和阁子的木门,恭敬道:“林老,按您的吩咐,慕元善洛元洺等弟子已经出发前往中雁了。”
云海悠悠,阁子里缓慢的回了一句:“南雁有回复么。”
东方白拙回复道;“派了玄元一元元予等弟子。”
沉默半响,阁子里幽幽飘出一句:“看来她还是不信我。”
长辈自言自语,东方白拙只是候着。想来她也知道,玄元一元元予等弟子在南雁内门中并不出众。连林老都没听过这些名字。而慕元善洛元洺等弟子,无一不是北雁内门中顶尖高手。特别是慕元善,已然金丹期初期强者。这样的弟子别说雁荡剑派,哪怕内陆的蜀山昆仑等名门,也是重点培养的弟子。而洛元洺,则是她自己的亲传弟子。
林老全称为林颜舸,乃是雁荡山派“颜”字辈的太上长老。而林老所说的“她”,则是南雁明王峰云笈阁的叶颜雪,也同样是“颜”字辈太上长老,据说两人当年还是师兄妹的关系。这两日林老测算天机,算得雁荡三山今日会有一劫,其中中雁劫数最危。故林老通音三山首座共抵此劫——要求北雁和南雁派出山门中精锐弟子前往支援中雁。
北雁首座莫上桦一向以林老的话语为重,二话不说安排北雁修为最高深弟子。而南雁显然被叶老压下,只是派出普通弟子前往。
东方白拙见阁子中不再有声音,便自行告退:“林老若没什么吩咐,白拙便自行退下了。”
云海渐浓,林老的声音也被埋在缥缈的云海之中:“去吧。”
东方白拙身影消失不见。
云海还是那样,只是云雾中那句淡不可闻的“她还是不信我”,还在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