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珠儿如梦如幻,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还是假,也不知道梦里的她是真是假,庄周晓梦,她须臾间也分不清了。不过有件事是真的,那就是她的身体快不行了,如生锈的铁块一般,逐渐被腐化了。
黎子纾也是傻的,不过是开关门的瞬间,居然经历了一生。
他将刚刚所经历的告诉了桐月明,也因此桐月明知道了这锁是从情锁里演变来的,想来是锁灵没了主,才变成锁影,如今找到了主人,也就赖着不肯走了,承诺还真不是随便许的。
之后黎子纾是半晌不说话,仿佛这屋子里的空气停止了流动,气氛比芦苇地里还压抑。
“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黎子纾终于发问,他看着桐月明,仿佛他是知晓一切的神。
“真真假假也是上辈子的事情,有些事当它是梦就好了。”
“可这梦要了她的命。”
“你爱她吗?”
“也许,梦里是爱的。”
“那就用梦里的爱把她唤醒,这锁影是来找你们兑现诺言的,只要你们心意相通,这锁就开了。”
两人聊着,边上的许贺莘也渐渐听得明白的,早听说许家先祖出身于烟花地,心里便猜想许含珠是许家的祖宗,这一时间也是懵的,看桐月明和黎子纾有了注意,自己也就慢慢退了出去,让白合叶给自己沏了壶茶,让他们当事人自己解难去。
不过,黎子纾却不知道怎么“唤”,前世的自己是不是爱着她,也很难说,在梦境里他只觉得痛苦,半刻也不能解脱,仿佛是巴不得死掉的,那样是爱吗?
今生的他又不敢面对她,蓬莱初逢时只当她是精灵小妖,喜欢她大大咧咧的模样,可从来没想过去爱她,再到人世间的重逢,他也是抗拒着她的到来。
可是眼前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吃尽苦头的女人,却要靠他的爱去唤醒,怎么能做得到呢?
他觉得身上的担子千斤重,还不如让锁影留在自己身上。
黎子纾就坐在珠儿床边,胸口闷得紧,拳头也拽的紧,他实在没法子去说那些虚伪的话,“不行,我做不到。”
“那就把实话说出来吧!”
“会伤了她吗?”
“珠儿的心比我们想的要坚强,一个人只要想活着,就能承受住一切,少些谎言吧,因为现实总比谎言兑现得快。”
黎子纾在瞧瞧眼前的女人,她前世是风华绝代的佳人,今生又依附在这张珠玉般的面孔上,等着他说出心里话。
“珠儿,”第一个字似乎就是那么难,“我不爱你。”
这话一出,珠儿脸色更差了,她似乎还沉浸在上辈子的悲痛里,为自己夫婿惨死而痛心,而此刻夫婿的亡魂在和她说,自己不爱她。
这痛苦随着眉心的汗一滴一滴的流出来。
“可是我想我喜欢你,前生见你的第一眼,便已心动,心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她明艳动人,有些傲也有些俗,无多大心计只求好好活着,可她却不被世人所容。”
这些话让珠儿有些缓和,桐月明在边上也松了口气,刚刚他差点被黎子纾气死,心想实话也不该这么伤人。
“在你的闺房见到你,在被赶下山后见到你,我盼着见你又不愿意见你,我不知道自己对你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明知道你痛苦却不敢接纳你,也不舍得离开你。哪怕是今生,似乎也是如此,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喜欢你开怀大笑,喜欢你说些故作深沉的话,可是就是没办法说我爱你。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候以为是爱,结果失去了以后,发现自己也可以活着。珠儿,爱一个人不是非死不可的。”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抓着珠儿的手,那一刻忽然也明白了自己要说什么,“你得活着,珠儿,上一辈子你死的不值,这辈子别在为我这样了,我知道你不是非我不可,只是被这锁影困住了。珠儿,我知道我们的缘分还没有断,所以得好好活着,从今天起,我也要好好活着。”
隐约见,桐月明听到了锁链退去的声响,珠儿的意志再被唤醒,便趁机做法让珠儿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黎子纾……”她轻轻呢喃着,可嘴巴张不开。
“怎么样了,珠儿?”黎子纾把头凑了过去,只听得珠儿夹着微弱的喘息声说道:“我……也……不爱……你……”
听完,黎子纾竟有些落寞,不过他却高兴得笑了,珠儿活过来了,自己也把话说出来了,他的心也不那么沉重了。
拉开珠儿的袖子,手腕凝脂般白腻,这一关总算是熬过来了,只是珠儿身体虚着呢,还不能说太多话。
桐月明喂了她一些药,帮着恢复了些力气,他本想一言不发,却又忍不住,直说:“她敢爱敢恨,偏爱上你这个不敢爱也不敢恨的人,注定无缘,但如今你们都说了不爱对方了,我想这辈子你们都会好好的假装不爱对方了吧。”
“大概是吧!不爱更好。”黎子纾也累了,灵魂四处游走,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刚踏出房门,就一个踉跄摔了,倒下后也是睡了一天一夜,无梦来扰,总算是真的休息了一回。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珠儿醒了,醒时她眼睛里多了几分冷漠,几缕哀几率怨,但是她想活得更好些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管谁爱不爱,能活着便是最好的。
梦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