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露殿里,夜已深,“公主,您用些粥吧,一天未吃东西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嬷嬷,我吃不下,露珠,怎么样了”
“公主,钟粹宫那边把人拖去了乱葬岗,按您的吩咐,装殓完送回老家了”
“依老奴看,这露珠本就是萧贵妃的人,此次贵妃以她父母兄弟的性命相逼,她背叛了您,您就别念着她了”
“嬷嬷,你说,人心怎么能这么狠毒呢?”,相思将头埋进膝盖里,痛苦出声,她真的忍不住了
在钟粹宫,露珠撞柱后,她就要哭出来,她强忍着,到含章殿。一个活生生的人,早上还在给她梳头,晚上却已躺在了冰冷的棺木里
她是骄横跋扈,嚣张狠毒,她发落过许多人,可她从没有害过谁,萧贵妃的恶让她唾弃,萧氏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她怎么能安心睡觉
“公主,粥凉了,我再给你热热去”,嬷嬷实在不忍见她如此
更深露重,相思披了衣静静地坐在窗前,月亮还是又大又圆,可她再也看不见了
露珠就像一把刀,被萧贵妃直直插进了她的心脏,她身受重伤,却还要对众人笑脸相迎
膝盖上的淤青还没有消,上了药就好多了,那个茶盏的威力还真不小,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双手交叉,回抱自己,夜里真冷,可她只想一直坐着,太傅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天亮了
“公主,你怎么一大早坐在这里?”进来侍候她起床的小姑娘有些面生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红玉,公主可是要起床了?”
“起吧”
刚用完早膳,含章殿里的张公公就来请了,相思今日穿的是素服,月白色的素裙,头上挽着一支碧玉簪,其他半点装饰也无
张公公直接带着她去了后殿,“公主,您在这儿稍等片刻,前边还有事,奴才告退”
“有劳公公”,张德胜是武帝身边的红人,阖宫上下没有不敬着的
偌大的后殿只有她一人,想必是被武帝提前清出去了。
前殿,陆历穿着大红朝服,向武帝施礼,每日上朝发言奏本的总是那几个,太平时期,武将上朝基本是旁听
谁知今日下朝后,被武帝单独留了下来,不知武帝叫自己所为何事
武帝看着殿下英俊的少年郎,心想,相思嫁给他未必不是一桩好姻缘,看陆历是越看越满意
武“你可知游湖那日你与公主传出许多谣言来?”
陆历身姿挺拔,逆着光站在晨曦里,清冷而不高傲
“微臣近日忙着军中事务,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武帝嗤笑,“德胜,把东西拿来,给他看看”
陆历心下疑惑,接过那张纸,纸上誊抄着几位言官给武帝的上书,其中多处提到公主言行不端,和自己私相授受
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纸张已被捏的变了形,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陆历屈膝跪下,“望皇上明察,微臣与公主清清白白,公主言行也不似他人所说的那样”
“那你说,公主的言行是什么样?”
陆历重重磕倒于地,“微臣一介武夫,却也知公主行事端方,此事是微臣的错,微臣当日言行有失连累公主,请皇上责罚”
武帝对陆历这个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事实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流言传成这样,试问京中还有哪个敢娶靖华公主,“事已至此,再发展下去于你于公主都不利”
陆历面容镇定,身形正直,一字一句道,“微臣愿一力承担此事,但凭圣上裁断”
武帝捋着胡子,眉眼间是笑意,孺子可教也。“既如此,朕将公主许配给你可好?”
陆历蓦地抬头,面色犹豫,几欲开口,武帝一双眼眸锐利地看着他,莫非,他不愿?
“能娶公主是微臣的福分,只是委屈了公主”
相思站在幕后,听到这句话,直接走了出来。殿中几人见了她,脸上神色各异,武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陆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相思出来,走到陆历身边,朝着武帝跪下,“父皇,这桩婚事只会让儿臣沦为天下的笑柄,儿臣没有做错,陆统领也无需为此担责,请父皇收回成命”
陆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原来,她不愿
武帝无奈道,“发什么小孩子脾气,以你现在的声誉,京中哪个敢娶你?”
“便是无人娶,儿臣也不嫁,儿臣自认行事无虞,问心无愧”
“胡闹,你能说服朕,可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你是朕的女儿,朕何尝不想你能幸福安康”
相思垂着头,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胸口酸涩,她对不起陆历,对不起武帝,也对不起露珠
“成了婚,你便搬去公主府住,朕也不再拘着你,好好过日子”
谢了恩,两个人一道出了含章殿
站在风口上,两人同时止住了脚步,再往前,陆历便要出宫,她也要转弯回枫露殿
两人一时无话,相思先开了口,“对不起,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时机适宜,我便请旨和离,我不会绑着你一辈子”
他知道她心中并没有自己,因着自己和萧如意的事,牵扯她进来,是自己委屈了她
他很想说能娶她是他三生有幸,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无妨,这也是权宜之计”
相思觉得心中闷闷的,年少时她总想着嫁给陆历,可现在老天将姻缘砸到了她手里,她却再没了之前的心境,人都是会变的
“我走了”
陆历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目光凝聚在她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身影
二人自那日分别再没了联系,陆历依旧每日练兵,相思过的忙忙碌碌,直到赐婚的圣旨昭告天下
自诏书颁布,京中舆论就换了个方向,没有爵位,也非世家,竟能娶到公主,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众人很是羡慕陆历,这种运势不是谁都有的
皇帝嫁女,百姓们比自家嫁娶还要高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陆历听到了,相思也听到了
当晚,李慕就约了相思出来喝酒,他很想见见她
相思如约而至,天下第一楼的包厢里,李慕喝的昏天黑地,相思伸手去拦,李慕使了力和相思较劲
“师傅,你十万火急的叫我出来就为了看你喝酒吗?我不能和你待太久”,陆历的事就是最好的教训,如果她做的够好,就不会惹出这许多事
“你不说话我就走了”,相思作势要走
“不要走”,李慕踉跄着起身,拦在了相思面前
“你和陆历的事是真的吗?”
“谣言是假,婚事是真”,相思抬头看李慕,他神情落寞,眼中也没有了光彩
“你知道吗?本来这桩婚事是我李慕的,我定国公府要什么没有?”,他一脚踢翻了酒坛,看着相思的样子像是要将她碎尸万段
李慕的凶狠吓到了相思,他总是嬉皮笑脸,没有正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浊世偏偏佳公子的模样
看着李慕近乎癫狂,相思有些害怕,“李慕,你冷静些,便是没有谣言,我也不会嫁你”
李慕一把拉住了相思,“怎么会?论家世,论才华,我哪一点儿比不过他?”
相思欲挣脱,李慕攥得越紧,“李慕,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不嫁你,同样也不会嫁他”
李慕松了手,又坐回到榻上,掂了一坛酒,举过头顶,兜头浇下
相思转身推门出去,门外是李慕的小厮,“你家公子醉了,早些带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