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里陆历的生死未卜，京都城里相思还在为陆历的去向担心
相思每日都要跑去问李慕有没有陆历的消息，李慕也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一句‘快有消息了，再等等吧’
相思着急，李慕比她还要着急，因为陆历已经两天没有传信来了，李慕忧心陆历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
李慕动员了大梁境内全部的线人去搜寻陆历的消息，搜寻令发出后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几日里一个消息也没有
随后，李慕把视线对准了玉门关这座小城，可是送出的书信却有去无回
凭着从事情报多年的敏锐触觉，李慕知道事情正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在大规模寻找依旧无果的情况下，可以确定陆历失踪了
陆历的失踪，让李慕在京都的活动陷入了僵局，现在的李慕就如同在黑夜里赶路，没了灯烛和星星指引，最容易迷失方向
京都城里也不太平，街面上随处可见的萧家禁军，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关了门，城中往日人头窜动的热闹景象再无踪影可寻
李慕坐着马车从西华门出来，准备回一趟别院，重新部署一下别院的防卫。半路上看到一支禁军卫队正在打杂一间当铺，当铺的老板和伙计被他们按在地上，铺子里的几个柜台被人推倒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打开的屉斗里散碎的金锞子流了一地，更有数不清的珠串古玩从柜台里掉了出来
几个禁军把守着当铺的门口，凶神恶煞地赶走经过的路人，当铺里面不少禁军正拿着麻袋往里面装揽珍宝
李慕吩咐长安在当铺前的街口停了车，静静地看着那队禁军扛着麻袋宛如胜利者般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当铺的掌柜哭喊着追了过去反被人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驾车的长安为那掌柜愤愤不平，积攒了一辈子的家当，就让这些人一会儿功夫给抢完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放在以前，要是有哪个禁军敢这么做，脑袋一定会搬家
“主子，那群家伙实在可恶，我下去教训教训他们！”，长安说着就要下车
李慕忙喊住了他，“长安，算了吧，乱世之中我们自身尚且难保，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长安站在马车旁，脸上都是愤怒，“禁军之中有他们，实在是一种耻辱！”
李慕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冷清的街面，叹了口气道，“干掉他们简单，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萧家一日不倒，京都一日不宁。萧家广招禁军，却连口吃食都不愿意给他们，反倒纵容他们在这京都城里烧杀抢掠，祸害百姓，有点儿意思了”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秋风过境，入目生悲，真真是这京都城的真实写照
李慕说的话长安多多少少还是听进去了些，可是这个倔强的少年站在马车旁看着李慕，固执地不肯离开
李慕也没说话，白了长安一眼，大大方方地任长安看，并且自动忽略了长安眼神中那抹小小的祈求
风吹起了李慕的袍角，李慕无可奈何地取下自己的钱袋，递给了长安，深深看了长安一眼，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这该死的同情心，天下不幸之人如此多，你能一一救过来吗？”
长安接过钱袋，感激地看了李慕一眼，冲李慕鞠了个躬，拿着钱袋小跑着到了那掌柜面前
李慕站在马车外双手抱臂闲闲地打量着这一幕，觉得没意思，就上了马车，钱能救急却不能救命，乱世里小命都自身难保，钱财太多不见得是件好事
话说回来，也怪那当铺老板不走运，这沿街的店铺早早都搬空了，再不济也关了门，他家倒好，铺子的门面不仅开着，还露了财，那些禁军饿的没饭吃没钱花，不抢他抢谁？！
长安回来后，主仆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个当铺老板的事情
经过刚才的事，在李慕看来，京都城里已经不安全了，那些禁军现在敢抢当铺，逼急了就敢抢大户人家，虽不至于明抢定国公府，但是府里的仆人和财物也要快些转移了
这事儿也给李慕提了个醒，以后再出门，身边要多带一些人了，说不定从哪里窜出来一伙来历不明的流寇，就想要谋财害命呢！
到别院的时候，正赶上午饭，李慕陪着相思一起用了个午饭。餐桌上，李慕提出要送相思去渔阳避避风头
渔阳距京都有八百里路，是个安稳闲适的小城，即便战事打响也不会波及那里，而且李慕在渔阳有一位知交好友在那里任县令，把相思送去渔阳避难再好不过
“渔阳？为什么要送我去渔阳？”，相思似乎有些抵触
李慕略微沉吟，道，“那里风景更好，而且民风很淳朴，你去那里住一段日子，不喜欢再回来”
相思怔怔地盯着李慕看，仿佛那样就可以看进他的心里，她不明白李慕在打着什么算盘，他说的理由她根本不会相信，相思知觉走了之后再想回来就难了
“我不走，我不能离开京都，陆历会回来找我的”，相思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绞着手指
坐在相思对面的李慕一时无话，她不想走，他能怎么办？逼急了会和他发脾气，俩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儿，他可不想再闹僵
“好”，李慕妥协，“你既不想去就算了，过些日子若是想去了再告诉我也可以”，李慕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花厅
相思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李慕离开的方向，心头疑窦丛生，什么叫做过一段日子又想去了？不行，她得问个明白，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李慕，你站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相思在廊下追上了李慕
李慕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向相思，“确实出事了，街上的一间当铺被禁军抢了呢！”
相思皱眉，有些懊恼，“这算是什么大事？！你别拿这种事情来糊弄我，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李慕哈哈一笑，冲相思挑了个眉，两手一摊，笑着说道，“哦，那我就不知道了，最近确实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相思打心眼里不相信李慕所说的话，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你要送我去渔阳，是不是因为萧家狗急跳墙要对我动手了？”
李慕瞄了相思一眼，她说的很对，萧家确实没有放弃，只是还有更重要的其他原因，李慕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相思
李慕担心的是，萧家那边若是知道前往玉门关撺掇太子回京救驾的人是陆历，难保要拿相思泄愤，而且最要命的是陆历失踪了
几天前，李慕向玉门关内线人传信，却没有回信传来，这是坏事却也是好事，他李慕收不到回信，其他人也一样收不到回信
所以，李慕推测萧贵妃应该还不知道陆历见到了太子并且联手回京救驾，目前来说，相思还是安全的，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送走相思还是越快越好
只是，眼下，他该不该把这一切和盘托出告诉相思呢？而且，陆历失踪了，情况特殊，相思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廊下，相思很有耐心地等着李慕考量，李慕思考了许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抬头看向相思，相思紧张的小脸上有期待滑过
话到嘴边，李慕却没说出口，心中更多的是不忍，只是事到如今，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你随我到书房来吧，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李慕想了想，还是把相思带到了书房
“李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陆历他在哪儿，你是不是查到了？”，相思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李慕，满怀期待
李慕要说出口的话有一瞬的凝滞，“相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接下来说的话有些沉重”
相思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忍着心头的酸涩，相思强制自己点点头，让李慕继续说下去
“陆历一开始就去了玉门关，圣上让我在京都做内应，陆历去玉门关找太子回京救驾。只是，我们都答应过圣上保密，所以对不起，一开始就瞒着你”
“你说什么？”，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去了玉门关？他为什么都不和我说？连信也不留一封！”
相思缓缓蹲下哭的像个孩子，她绷了这么多天，她坚持不去想不好的事情，她一直在等陆历来找她，可事实却残忍无比，他什么都不说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她是被抛弃了吗？
“相思，陆历走之前，特交代我一定要护你周全，公主府里的事情他也都提前安排好了，只是他也没想到那天你会突然去织造署”
相思听后，眼泪流的更凶，“陆历，你这个大骗子！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吗？怎么可以走之前什么都不告诉我！”
李慕蹲下身来，递给相思一块手帕，后者接过手帕，用手帕捂着脸毫无形象地大哭
李慕本想劝几句的，但他也觉得陆历这事做的不对，相思想哭就让她哭一场吧，哭出来说不定就没那么难受了
“陆历，他...现在在哪儿...呜呜呜？”，相思本来是在哭，用帕子蒙着脸，冷不丁地问这么一句，声音实在算不上动听，李慕着实有些吃不消相思这说来就来的小脾气
“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看相思哭成那样，李慕已经不是很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了，早知道他就不说了，现在相思哭的停不下来，遭罪的还是他
相思止了哭声，蓦地抬头，红肿着一双眼睛看向李慕，脸上都是愤怒，眼底还哪有悲伤，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些！
“李慕，拜托你说谎说得也可信一点儿，看你那支支吾吾的样子，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
李慕此刻，对于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深有体会，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在想什么，刚才还哭的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开始怼他了呢？他太冤枉了
“我，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儿”，李慕还是小小地隐瞒了一下，他确实不知道陆历在哪儿，因为陆历失踪了，不过这后半句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就去玉门关找他！”，相思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腔孤勇不管不顾要去找陆历的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也许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早已根深蒂固
说着，相思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起身，她有瞬间的眩晕
李慕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眼见着她真的要出去，李慕顺势就把人给拉住了
“你找他干嘛？他走之前都不和你说一声，他就是个渣渣，你现在自身都难保，就别再出幺蛾子了行吗？算我求您了！”
相思听后有瞬间的迟疑，刚才她居然觉得李慕说的话挺有道理，陆历都能狠心撇下她，她干嘛还要犯贱去找人呢？
相思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听到陆历瞒着她去了玉门关，她确实挺难受的，但难受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她不能让自己在悲伤里陷太久，该算的帐还是要好好清算的，总之这事儿她和陆历没完！
相思不知道自己这个习惯是好还是坏，对伤心的事情表现得迟钝一点，哭过之后继续没心没肺，大概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你不是说我要去渔阳吗？那就快些安排吧，盘缠收拾好了告诉我一声，越快越好吧”
短短一个时辰内，相思的情绪变化真的吓到了李慕，她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上一秒还要去找陆历，下一秒又说去渔阳越快越好
“你想清楚了吗？去了之后，再想回来就比较麻烦了”，李慕觉得有些话要说在前面比较好，不管她是一时冲动还是看破红尘心灰意冷，只要她说想清楚了，他就无条件去做
“我，想清楚了，谢谢你，李慕，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啦”，相思从李慕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不知道，有时候很多决定并不是因为想的很难清楚很明白，只是那一刻她就是那么想的，她单纯地只是想走，想离开
成年人的任性，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比如被李慕套路的相思
在冷静下来以后，相思为自己情绪化的决定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去渔阳这件事是板上钉钉，再也改不了了
有了相思的承诺，李慕也开始着手准备，他想送人就要光明正大地送，最好是人尽皆知，省得一些人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既然他们想跟着就让他们跟，他李慕做事不喜欢麻烦
李慕准备以自家老爷子回乡省亲为由，让相思藏在老爷子的车厢里，等车队过了太行山，就把相思放下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人在太行山接应
李慕准备的很快，没有给相思反悔的时间，只用了一日，他就把车架盘缠行李都准备好了
临行前，相思去见了李慕最后一面
“不管京都出了什么事，都别回来。在渔阳，万事多加小心，那里是相对安全，并不是绝对安全”，李慕送给了相思一袋花籽，他说，无聊了可以种种花
相思笑，“少糊弄我了，现在是秋天，花籽才不会发芽开花呢！”
李慕再次叮嘱相思路上要多加小心，虽然他安排了大队人马护送，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要送走的是两个对他而言都很重要的人
“我，可以回来看你吗？”，相思试探着问了一句，李慕方才说的那么沉重，她总是有些不信
李慕笑了笑，“最好不要回来了，这里一切有我，不需要担心，圣上和高后都不会出事的，放心吧。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把信交给渔阳县令，他知道该怎么做”
真的要走了，到了离开的时候，相思还是有些舍不得，“我要走了，圣上知道吗？”
李慕点点头，“知道，他说他答应过陆历，保你一世安稳，所以相思，放心地走吧，不管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相思还是没忍住落了泪，这个时候，落泪什么的，最矫情了，她可不想走一路哭一路，相思飞快地擦掉眼角的眼泪，冲着李慕展颜一笑
“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对不起，之前我对你态度那么恶劣，你还在萧如意面前护着我，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
李慕拧着眉头回想了好久，才道，“我都忘记了，唉，你不提我都忘了，当初是哪个小混蛋给了我一巴掌！”
敢用小混蛋这种词调侃相思的也只有李慕了，相思也不生气，她打了人家一巴掌，被人骂一句，还是她赚了
车队在清晨出发，相思和李家老爷子同坐一辆车，李慕先扶着老爷子上了车，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不是迫于无奈又怎会长途奔袭回乡呢？老爷子戎马一生，大半生都在边关度过，重伤后才从前线退了下来，住在这定国公府里的日子，也不过七八年光景
老爷子上车后，李慕和相思站在车外做告别，李慕给了相思一个拥抱，相思没有拒绝，“保重，李慕”
“我会的，你也是”
当马车驶过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相思看到了熟悉的公主府，那扇大门依旧紧闭着，只是从前里面有人，现在只是一处空院子罢了
相思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十六年，很少离开，这一次，却是要久久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