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侧头蹭了蹭九公主,似乎很是赞同她的话,九公主不由笑了,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内心总是极致孤独,渴望温暖和安慰,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亲昵的安抚
“你饿了吗?我也很饿,所以,打起精神,等太阳出来,我们就回家!”,九公主温柔地拍了拍马背,心底自昨晚开始就涌起的不安和紧张终于消散了许多,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她还是很幸运的!
驿馆里,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整整一夜,魏征都没有阖眼,他派出去的人也找了一夜
“殿下,您用些粥饭,您昨天一天就没吃什么东西”,房间里洒满了晨光,谷雨弯腰将餐盘放在了魏征面前的桌案上
“收下去吧,我吃不下”,魏征声线嘶哑,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面容憔悴,眼眶里是显而易见的红血丝
“殿下,若是九公主在,她一定希望您吃的,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去找九公主啊”,谷雨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家主子,九公主不见了,他家主子就跟魂丢了一样
提到九公主,魏征略显呆滞的眼神才隐隐有了神采,他欣喜地抬头看着谷雨,“她回来了吗?还是你们找到人了?”
谷雨突然有些心疼自家主子,“没,没有,派出去的人把月亮城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公主”
魏征闻言又失望地低下了头,双手扶着额头,将头深埋在胸前,似乎非常挫败,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城里找不到,就去城外,我不管她是跟我闹着玩还是真的出了事,都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谷雨默了默,没有说话,双手抱拳领了命,就转身出了房间,他家主子对九公主宠溺的有些过头,以至于现在根本拔不出来,真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劫
大梁,京都
相思正走在梁宫又窄又长的甬道里,红玉带着几个宫婢跟在她的身后,这梁宫她倒是有许久不曾来过了,那青砖灰瓦的屋檐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住在里面的人已经换了一轮了
相思进宫按例是要先见武帝的,然后才能去见后宫诸嫔妃,包括高后
站在含章殿门前,相思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大殿,在她眼里越发的陌生,关于雕梁画栋,飞檐高阁的记忆,遥远的像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模糊不清
她第一次见陆历,便是在含章殿里,那时,他们都还年少,她和武帝的关系依然深厚,武帝还是她最敬重最慈爱的父亲
可是,一切都在三皇子元祐被立为太子以后变了,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她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她自己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想到这里,相思及时收住了思绪,不远处,武帝身边的大红人张德胜正向她这里走来
人未到,声先闻,“哎哟,是靖华公主来了,老奴可想死您了,怪不得奴才这左眼皮一直地跳,原来是有贵人来了!”
“圣上牵挂您的紧,今天早上还在跟老奴念叨公主呢,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您这就进宫了,公主稍等,奴才这就去禀告圣上!”
张德胜笑嘻嘻地同相思打着招呼,眼角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细纹,可这丝毫没有妨碍他探知内宫各路小道消息,相反,年纪越大,耳目越发达了
相思亦笑了笑,宫里人都知道含章殿的张公公做事做人从不说人话,趋利避害,左右逢源,所以他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相思这么想的理由很简单,张德胜身为内宫鹰犬的总头目,他定然是知道她有眼疾,如今她病好了,像他这样玲珑的人,怎么都该道上一声恭喜,可他对此只字不提,确实蹊跷得很!
这宫里的人都是看皇帝的脸色吃饭,便是张德胜,恐怕也不能例外!相思想来,这蹊跷之处,定然是武帝不愿意听到有人在宫中议论关于她眼睛受伤一事伤了皇家的体面,所以下了令不许众人提及
如此一来,也好,倒替她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关于她的黑料,早在她和陆历成婚前,就已经被有心人散播得妇孺皆知了,武帝要脸面,她自然也是要的!
可是,她才是受害者,不是吗?为什么父皇要让她忍气吞声,却纵容凶手逍遥法外?!
武帝的偏颇,相思不是第一次知道,她早就习惯了,所以此刻她还能笑着同张德胜寒暄几句
“张公公整日侍候在父皇身边,尽心尽责,属实辛苦,本宫久居宫外,不能在父皇身前尽孝,本宫在此谢过张公公!”,相思这话说的得体,换作以前,如果武帝听见了,自是要夸上一句“这丫头懂事了”
可是现在,武帝再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而她也再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依赖着武帝
确实,张德胜听了相思的话,眉开眼笑,世人都爱听奉承话,他也不例外,话说回来,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他要什么没有,缺的不就是个体面吗?
往昔向来不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的靖华公主,此刻都肯同他客客气气的说上几句话了,他怎能不高兴呢?
“公主真是折煞老奴了,服侍圣上是老奴的本分,老奴不敢居功,倒是公主心存仁孝,圣上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老奴一定向圣上转达公主的心意”
相思点了点头,张德胜说完就一溜小跑地进了含章殿,不过片刻,张德胜便出来了,“公主,圣上请您进去呢!”
相思留下红玉在殿外等候,自己跟着张德胜进了含章殿
殿里似乎还是老样子,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烛火的光线很刺眼,安神香的气息浓郁得有些呛人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相思躬身行礼,武帝坐在大殿尽头的宝座上,手边躺着一封开了封的密信
武帝的视线在相思身上有轻微的停留,而后又投向了别处,“眼睛可是大好了?”
“回父皇,儿臣眼疾已经无碍,儿臣谢过父皇关心”
“你在怪朕?”,武帝状似随口一问,一边翻着奏折一边看相思神色,可那语气是肯定的
相思内心有一瞬的挣扎,有那么一刻,她是想质问武帝的,可理智阻止了她,挑战武帝,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儿臣没有,儿臣感谢父皇还来不及,怎会责怪”
武帝抬眸定定地看了相思一会儿,而后又平静地移开目光,“起来吧,别跪着了”
相思依言从地上站起,抬眼去看武帝,却不小心看到了那封贴着红色字符的紧急密信
武帝似有所觉抬头扫向相思,相思立刻低下头将脸上的神色藏的干干净净,心里却在想,难道边关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武帝批阅奏折,相思便站在殿中静静地等,不知过了多久,武帝才问了她一句,“你和驸马都挺好?”
相思低头答道,“多谢父皇关心,我和驸马相处得不错,他待我很好,总是替儿臣考虑许多”
武帝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才道,“两个人过日子嘛,难免磕磕碰碰的,要互相体谅包容”
相思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武帝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替陆历打抱不平,这简直就是不明事实真相的无知群众啊!!
武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那双经过岁月洗礼的眼睛带着探究同相思对视,“你这孩子,脾气太要强,朕说的,你听懂了吗?”
相思心里无比确定,武帝是在偏帮陆历,“儿臣听懂了,儿臣会好好待驸马的”
武帝闻言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家宁才能国安,驸马心中有你,要懂得珍惜!”
相思闷着脑袋应了声是,她和陆历之间的事情,一句两句没法和武帝解释清楚,不过,武帝说的也没错,这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告别了武帝,相思去了高后那里,高后知道她眼疾痊愈了,高兴得不得了
中午,高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吃饭的时候,高后提到了陆历,相思因为昨天和陆历发生了些不愉快,并没有心思去听高后谈论陆历
“你告诉母后,驸马对你怎么样啊?”
“母后,食不言寝不语,您尝尝这个!”,相思选择性地回避了高后的问题
“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和我说句实话,就那么难吗?”,高后也是担心相思,毕竟她不在相思身边,总是担心相思在外面受委屈
“母后,我俩没有怎么样,就是很正常的相处,他每天早出晚归的,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他忙得根本顾不上我,你放心,没有人欺负你女儿”,相思说这话时,确实有负气的成分在里面,昨天两人一言不合陆历就整晚没有回去,他的脾气才叫大呢,她哪儿管得了他的事情!
高后毕竟是过来人,一听相思这话,便听出来两人有矛盾,“驸马主管军务,平日里找他的人自然是多了些,只是总不至于晚上也不回家吧?”
高后这句话确确实实扎心了,相思眉头一皱,放下了筷子,“母后,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么多!”
“你看你看,说一两句就要翻脸,你这脾气,谁受得了,真是委屈驸马了!”,高后也放下了筷子,同情地替陆历叹了口气
相思看向高后,哀怨地撅起了嘴,“干嘛呀!都来怪我,是我的错吗?他夜不归宿还有理了?”
高后伸出一根指头在相思脑门上不客气地点了一下,问道,“驸马昨晚没有回公主府吗?”
相思扶着脑门,一手支在桌案上,赌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回来,反正我没有看到他!”
高后一听着急了,“你们两个啊!家里没有老人看着你们,闹起来能把公主府捅出个窟窿,陆历那孩子瞧着是个稳重的,怎么会和你一个脾气呢?”
相思得意地扬了扬眉,这场批斗大会终于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