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带了这么一会儿时间的路,可还是很容易发现,梁鸿鸣这人实在是,该怎么说呢?嗯,应该说他脱线!他实在是一个很脱线的人。比方说,他刚想招呼我和清涣吃只烤鸡,伸手探入衣襟去掏钱,结果毛病又犯了,掏了老半天还是摸不出来,最后容色讷讷,面红耳赤地说找不到钱了,站他身边的那个书童摇头叹气,摊出手来递上钱袋,语气满是无奈,“大人,你的钱不是今早就放我这儿了吗?”
人山人海的夜市上熙熙攘攘,可每个人都似乎不怕热不怕挤,依然笑容满面,或许,这才叫做真正的繁华吧,不单指物质上,还有精神上的。
“虽然平时就挺热闹的,不过今天尤甚。”梁鸿鸣边走边介绍,“洛郸的百姓都很热情,若知道谁是外乡来客一定会欢迎的。其实,常常会有人迁居到洛郸,邻近的城镇百姓也很喜欢到洛郸来。”说罢,转头对我笑笑,“以后展姑娘和展公子若有兴趣再来洛郸,请千万告诉我,鸿鸣一定尽力招待,让你们宾至如归。”
“谢谢。”我点头微笑,视线往四周扩散,店面,摊贩极多,商人们不厌其烦地向顾客展示自己的商品,一遍又一遍,即使最后那些顾客决定不买,商人还是面带微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与其说他们是在购物,更觉得他们是在享受这一种氛围。我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城市,“梁大人,你把洛郸管理得很好,比京城更好啊。”
“过奖了。”梁鸿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赞赏他,神色中增添了一份不好意思的羞涩,“洛郸虽然繁华,可鸿鸣觉得还是比不上京城,只不过这里的人多了一份人情味,京城里的人长久住在天子脚下,难免性子会冷一些。”他顿了一顿,又望向我和清涣,低声道,“两位能不能不要称呼我为梁大人?叫我鸿鸣就行了。”
“可以啊。”我笑笑,继续询问我想要得到的情报,“鸿鸣,这里的商人向来都这么多吗?他们都是洛郸城的人?”
“也不全是。”梁鸿鸣摇头,“只是很多商人都喜欢来洛郸做生意,而我也大力欢迎。”
是这样子啊,我垂眸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也就是说洛郸不能完全地自给自足,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依赖外来的商品和粮食了?”
梁鸿鸣听到这话怔了一怔,脸色稍稍一变,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是的。”他说完后又皱眉,“好像有点过于依赖了,这是个问题啊。”
只要不打仗这就不会是问题了,我心里冷冷地想,若非你们蠢蠢欲动,我也不用特地赶来。继续往前逛,又东拉西扯地问了好多问题,有些是我确实想要知道的,而另一些完全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随口乱诌的。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梁鸿鸣的一个侍卫赶到这里找到了他。当时,我们正想买几个泥人,那年轻的侍卫走到梁鸿鸣身后行了个礼,然后靠近他说了几句话,说话声音很轻,他们离我也不算近,再加上周围吵闹得很,我只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大人,……有……回去……”
梁鸿鸣皱了下眉,转身对我们一笑,“展姑娘,展公子,我有事要先走了,非常抱歉。”说罢,又从腰间掏出一块玉配递给我,神色中带着他贯有的腼腆,“只要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尽可以来找我,门卫不让你们进的话,把玉配出示一下就可以了,那么,再见。”
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在夜幕里,从头到尾基本都没说话的清涣突然轻声开口道,“姐,为什么要他陪我们?你想要的那些消息没必要从他那里的得到啊,取得消息的途径有很多。而且有些问题说不定还提醒了他去注意……”
“只是觉得太巧合。”真是太巧了,碰巧在客栈遇到,碰巧在夜市遇到,若非提前来洛郸是我临时做的决定,我就连怀疑都省了,直接确定他是故意的,我朝清涣眨眼一笑,“你觉得他像是在演戏吗?”
“……”清涣抿唇想了一会儿,摇头,“看不出来。”
“或许是他演技太好吧,我也没看出什么。反正那些消息我总是要去打听的,所以选择听听洛郸城的城主会怎么说。”我收回自己望向远处的视线,拍拍清涣的脊背,“好了,不逛了,我也没什么兴趣逛了,现在我们去牵马,然后找个客栈休息下。否则待会儿太晚店都关门的话就麻烦了,我可不想露宿街头。”
漆黑的夜空中星星点点,璀璨闪烁。
我踱步走在路上,内心还是有些波涛的。洛郸城,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秩序井然有序,都快让我有了世外桃源的感觉。这样好的一个地方,在短时间内要找到突破口显得那样艰难。那样的环境,住在那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怨言?洛郸的城主对沈墨翎忠心,洛郸的百姓对他也一定是尊敬而忠诚的吧。我忍不住叹气,看来,用温柔的手法解决这个问题不太可能啊。
晚风扬起,我侧了侧头,身上忽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脚一顿,眼一眯。
杀气!
我目光一凛,全身戒备。
“是四个人吗?”清涣低声呢喃。
我笑了笑,摇头,“不,是五个。”话一出口,拔剑跃身,转瞬间掠至马匹旁,一剑直直刺下。一道黑影从马腹下闪出,动作极快,只可惜那人臂上还是多了道血痕。
另一边,三个黑衣人已围住清涣,我无暇分心,眼前的两个黑衣人明显是死士,不达任务不回头的那种。武功高倒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们下手只求杀人不求自保。
我举手一剑平扫而过,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黑影刹那晃至我身后,向我的背心刺去,我点地轻跃,跳至那柄剑上,而之前的那一剑依然没有收回,直闪那人心房。
耳边空气流动异常,我的身体自动作出反应,偏身一躲。果不其然,那异常的气息流动是我背后那人射出的暗镖。只可惜,没有料到我会在避开一剑后依然注意他的行动,纵身跳起,两人夹击之间的我突然避开,那三枚暗镖自然是射到了另一个黑衣人身上。
看着中镖后流出黑血的死士,我挑眉轻笑,“真看得起我啊,还在镖上涂了毒?不过,可惜啊,死的是你们。”
一对一的话就轻松得多了,我微微向清涣那边瞥去,他也已经刺倒一人,身边只剩两人围斗。依这情况看应是不会输了,我心下一安,动作也坦然起来。剑光连闪,动作也是更加敏捷起来。不用多时,剩下的那人便被我找出破绽刺喉而亡。
最后只有清涣那边还剩两人,那两人一见我已经把敌手解决完毕,都齐齐向我这边涌来,清涣看到这情形,自然也是掠了过来,我正要出声提醒他小心时,那已被清涣刺倒的黑衣杀手眼一睁,手一动,我只看到银光闪烁,一道暗镖就已经射到清涣腿上。
几乎是同时,我晃至清涣面前,一剑割下被镖毒染黑的那块肉,霎那间鲜血狂涌,看着清涣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削长的身躯因过度疼痛而整个人都昏厥过去,我眼底冷意更添几份,眸光如利剑般刺向那两人,不,加上地上装昏的,应该是三人。
“如果你愿意束手就擒,我们可以马上救治那个人。”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指向清涣,开口说话,“只不过你要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
让我自残?我脸上笑意更盛,只是眼中眸光愈冷,“我倒是还没听说过死士身上会带治伤解毒的药的。本来还想留你们几个活口审问审问,只可惜现在我急着带弟弟去找大夫,可能很难做到手下留情。”
被清涣刺伤的那人虽然还有一口气在,可实际上已没有攻击力了,所以要对付的应该还有两人。清涣受伤了,必须速战速决,我提气而跃,剑势一挑,横扫直刺其中一人,那人身手也较为敏捷,只可惜我练功一向重在快速轻盈,身形连晃,逮住那人的实体,将手中长剑刺入他的胸口。
剑一进入他的身体,那人立刻伸手抓住我手中长剑,不再让它移动半分,与此同时,另一人的剑向我刺来。呵,亏他们还想得到这法子,右手长剑已被制住,不可能用剑反击,我闪动左手,连发暗器,针针飞入黑衣人的致命要害。
好,解决一个,我左手再次发出暗针,连连挑断最后那人的手筋脚筋,再抢在他之前撕下衣衫一角,塞入他嘴里以防其咬舌自尽。回头一看,被清涣刺伤的那人一见此种情形,马上横剑自刎,倒地而亡。
我轻呼了一口气,总算都搞定了,抬眼对那唯一的活口笑笑,抽回自己的长剑,“虽然只剩下你一个了,但我还是打算把我想知道的事情给问出来。本来拷问方面的经验就不足,再加上还急着找大夫,所以手段也许会粗暴一点,你可别太介意。”
那人瞳中无光,可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身为死士的人没有求生意识很正常,只可惜他却连死都已做不到。我眼眸一垂,掏出一瓶“软筋粉”洒他身上,随即把他口中的布团掏出,“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来的就可以,只要说出来我就马上给你一个痛快。”
意料之中的沉默,我挑眉,一脚踩断他的鼻梁,那人闷哼一声,身体颤抖。“你应该也知道拷问的方法多的是,每一样都能让你痛苦,迟早要逼你说出来的,何必这么倔?”
见他依然是沉默,我无奈地叹气,以前在leader身边时见多了各种刑求方式,当时看了也没怎么样,没想到轮到自己实施时感觉这么不舒服。让人不舒服的呻吟,让人不舒服的鲜血,然后,最让人不舒服的,还是自己身体的感觉。转身望向清涣越来越苍白的脸庞,我叹气更重,真的要快点问出来才好,否则清涣恐怕不妙。
我咬了咬牙,没办法,虽然残忍了点,可是这样逼供的效果最好。举剑刺入那人的身体,我顺势一挑,把那人的一大块皮给揭离了身体。
“啊——”决计保持沉默的人一下子尖叫出声,明显看到那人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他紧咬双唇,一直都咬出了血,不停地喘息,最终勉强说话,“我……说,你,你……给我一,一个……痛快,”气息不稳地顿了一顿,他闭上眼轻声道,“是,是……将军。”
话一出口,我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闭上眼,嘴角满是苦涩,“到死了都还想骗人。”抬眼望去那人的神情,我摇头,“也算了,反正你也说出来了,你的话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望着他临死前都不瞑目的模样,我一剑刺去,了结了他的性命。
夜晚的凉风带有冰冻刺骨的感觉,锋利而无情地刮过脸庞,我走向清涣,把他扶到马背上,随即也翻身上马。迎面而来的冷风拂得我发丝飞扬。
那个杀手背后的人没有教过他吗,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敌人临死前说的话,尤其在那人死前你还狠狠地折磨过他。真是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事,他们背后那人想挑拨我和展翼翔之间的关系吗?然而,在这天下间知道我的利用价值,同时也清楚我跟展翼翔不和的人。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我记忆中只有一个,是的,只有一个,一个把我从小教到大的人。
好冷,我策马前行,嘴中低喃,“先生,是你的意思还是沈墨翎的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