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人们刚刚吃完晚饭的时候,无事可做人,此时已经有了睡意。
宴厅的砖瓦以它独特的姿态,低吟着岁月的痕迹,我们只得从满地碎片里感受它昔日的歌舞升平。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印刻着贵族的标志,那是用黄金点缀的华丽纹章,在残破的外表下,依旧散发出古朴华贵的气息。四周已然被鲜血玷污,描着金粉的餐具配上铺满了金漆的墙壁,映衬着火狐狸毛一样的地毯上东倒西斜的红木家具,像极了衰败的火光摇曳欢歌在嘈杂与宁静之间。只不过与以往极尽奢靡的时光相比,眼下这片狼籍潦倒的景象,充斥着痛苦与死亡。而此时,这里上演着世上最能震撼人心的一幕——在绝望中垂死挣扎。
我们的主人公——顾然,倒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因痛苦而弯曲的手指无助的在空气中挥舞着,他胸口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从伤口流淌出的鲜血,顺着铠甲的纹路,如一条闪耀着诡异红光的小溪。铠甲下的锦衣失了原有的颜色,滴淌着一滴滴血色的热泪。他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枯竭...
穿在身上的厚重铠甲和华丽锦衣,本是为了保护他,取悦他,彰显他不凡的地位。却在此时束缚着他,让他僵硬的的身躯变得更加沉重。顾然从不轻易放弃,他奋力的挣扎着,试图扭动身躯。
他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个悲伤女人的怀里,身旁还围着一群全副武装,表情诧异的士兵,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他们奇怪夸张的姿势还在演绎着当时激烈搏斗的画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顾然问道,但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周围的人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困在了这具躯体之中,他在痛苦和恐惧中用仅存的理智在头脑中拼命思索着答案,搜寻着记忆中可能发现的任何线索。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昔日纵情的欢笑,沉浸在曼妙的靡靡之音……而现在,却与死人一同躺在宴厅中奄奄一息...
他感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模糊,灵魂仿佛要从他的瞳孔中挣脱出来。他拼命的思索着,他那疲惫的大脑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模糊的画面...他在这些短小的记忆碎片间寻找着关联。
突然,他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沿着脊椎刺入他的心脏,但他对于恐惧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发出一声如同坠入深渊的尖叫...
此时的宴厅外,不知是什么原因,充斥着混乱的厮杀,混乱与厮杀从华丽宴厅的深处,一直延伸到城内的大街小巷,这个庞大的城市建筑群就像是一个活着的整体,狂欢在混乱与死亡演奏的交响乐中。
二十年前,在一个同样热闹非凡、令人血脉喷张的日子里。
一缕清风卷杂着尘砂从天上飘渺而来,虽然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到来,但它仍优雅的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圈,伴随着这个易被人忽视的开场舞,城外开阔的大地上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战斗。战场上死去的人,没有谁保留下完整。血肉之躯在这里显得是那么的脆弱,手指混着鲜血成了这里的泥浆,血与肉的泥潭成了蛆虫的温床,在那其中有多少人,本可以成为乐师或是画匠,而此时他们却沦为了蛆虫的营养,被灵魂所抛弃的肉囊,最后的几声哀嚎和咒骂,是仅剩的两个人在用生命倔强谁的力气更大,双方都将长矛刺进了对方的胸腔,谁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着看到明天的第一缕曙光,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对方推倒在彼此身后充满血肉的泥浆。那俩声低沉的哀嚎,成了谢幕的最后音调。
战斗的双方是大都城里的两大家族,一个是以孔祥瑞为首的孔氏家族,一个是以顾太岁为首的顾氏家族。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哭声,一个年龄在四到五岁的男孩从破损的战车爬了下来,这是孔祥瑞最小的儿子孔煜。
孔氏家族在这场战役中全军覆没,首领孔祥瑞也死在了战场上,诺大的孔氏家族只剩下孔祥瑞的小儿子孔煜还活着。
孔煜脸上挂着几条混着泥土的泪痕,他孤零零的站在这片偌大的尸场里,再也看不见自己的任何一位亲人。在这片战场的尽头,就是孔氏家族想要攻破的大都城……
孔煜无处可去,只能蹒跚的向大都城前进,那座狼烟之下雄伟壮丽的大都城,正是顾氏家族所在的地方。大都城选择建在一片看似平滑,但其实却有着粗糙外表的地面。它有着一堵坚硬的城墙,高大的城墙堪比一座平直的山峰。
顾太岁立在大都城高大的城墙上,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战胜后的喜悦,反而紧锁着眉头,从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悲伤,他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尸堆中跌跌撞撞的走来,他起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随着那个小小的人影逐渐靠近,他才意识到,来到战场上的,并不只有双方的战士们。他命人将那个小小的身影带到自己身边。
顾太岁打量着眼前这个只有四到五岁的小孩,从男孩身上的外貌和衣着上,顾太岁认准了这是孔氏家族的小少爷,他从孔煜那张惊恐的脸上看到了他父亲孔祥瑞的模样,顾太岁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收养孔煜。
顾太岁对立在身旁的顾老爷说道:“以后孔煜就是你的义子,今后就叫他顾然吧...”
“什么?”顾老爷有些不敢相信“收养他为义子?他可是孔家的后代啊...”
“孔家已经不再存在了,你亲自终结了孔祥瑞的性命...不要忘了,孔祥瑞曾经是你的师兄,是我的爱徒啊...”
顾老爷看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懵懵懂懂的男孩,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