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三人,玩偶之家顿感冷清了许多。
吉祥三宝都留了下来,家长潮汐叛逃了,风铃压根不管他们。
但是,太自由了。
选择困难症是深刻在人类基因里的。选择太多反而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于是,在这个毫无困意的上午,吉祥三宝第一次安静地面面相觑。
干坐了近半个小时后,风铃实在受不了他们基情满满的目光。
“你们怎么还坐着啊。甘地,玩偶之家是你和朝奈一手搭建的,你知道结构吧。”
甘地挠挠头:“知道啊。”
“那,有没有可能让玩偶之家变成房车?”
面对风铃大胆的想法,甘地急忙摆手:“这个,这个从受力上来说可能性不大啊!”
“那就是有可能性了?”老狐狸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这……”甘地无言以对。他这么说其实只是出于科学严谨。
杰森举起手:“风铃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潮汐叛逃,假设他是和安全区勾结,逃到安全区后告诉联合政府玩偶之家的位置,以联合政府的兵力,荡平玩偶之家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风铃解释道。
理理子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他拍拍甘地的肩膀:“小伙子,这个任务大叔就交给你了。”
甘地愤怒地将手伸到理理子面前,怒吼到:“我都这么秃了你还让我动脑子!”
杰森眼珠一转,也拍案而起,两只爪子不安好心地朝着甘地的头顶袭击:“不!你这还不叫秃!这才叫……”
“啊!杰森!我要吃光你的小完能!”
……
看吉祥三宝恢复如常,风铃松了口气。
只要还是自己认识的人,就知道该与其相处的方式。
现在,得去验证一下猜测了。
风铃披上外衣,悄悄地离开了玩偶之家。
理理子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却没有声张。
所有人,都是各自为营。没必要问得那么清楚。该回来的人,自然会回来。
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新又寒冷。
铁树似乎离玻璃蛋壳又近了一些。
难道你也怕冷?风铃笑着想到。
玩偶之家的选址是她定的。虽然甘地是玩偶之家的创始人,但三个创始人在她和朝奈到来之前都是住在甘地建造的小木屋里。纵然甘地动手能力再强,他的智商也是一大致命缺陷。没有朝奈的协调与理理子的设计,玻璃蛋壳是绝对不可能建设起来的。
地址选在这个废弃工厂,原因不只是能看海。
这个工厂看起来是做腊肠的,机器设备一应俱全,周围土地里的重金属离子含量远高于一般化工工厂。这只能说明,这个工厂,在废弃前,绝对不只是从事明面上的生产。
不管它之前做过什么,现在的它的确已然废弃,安全区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它,就像扔掉不想分类的垃圾,没有半分留恋。
托土壤中高得离奇的重金属离子的福,这一带,除了铁树,没有其他植物生长。只有枯死了不知多少年了的漆黑树干依旧挺立,控诉着往日的极端污染。这对风铃来说,是安全区外土地最安全的地方。
风铃没有走以往巡逻的路线,而是从废弃厂房之间穿过。
风铃的父亲原本是个生物学家。某一天,他跟着联合政府组织的外出调研团队走出了安全区,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离开的五年后,风铃独自一人离开了安全区。她朝着父亲违规给自己发送的定位前进,半路上,遇见了一支或许可以称为军队的队伍。在这些人里,她结识了朝奈。几天后,二人告别队伍,结伴同行。
风铃还记得自己望见调研团队尸骨的那一瞬。
随风摇曳的草丛,完好的设备和衣物,四散的头发,以及,“啃”得干干净净的人类骨骼。
她当时头晕脑胀,就要冲上去,然后,朝奈拉住了她。
她冲她摇摇头,之后,放了一把火。
火苗摇曳,火光冲天,燎原万里。
被火舌舔舐的不明植物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如同海草一样疯狂摇摆。
她冲进火海,抢救出调研团队的摄像机与报告。
她们花了整整一个月来整理这些资料。
风铃草。这是父亲对吞噬他们的草本植物的命名。
如发丝,易移动,喜缠人足,后吞噬之。
照片详细地记录了风铃草是如何在人身上扎根,如何将人吸为一具干尸的。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天。
在这片土地上,人类不再站在食物链顶端。人类,已经由猎人,变成了猎物。
后来,风铃才知道,调研团队溺毙的那片平原,就位于教会与安全区的连线上,也位于玩偶之家与教会的连线上。
何谓天险?这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驱散脑海中弥漫着焦糊味的回忆。
有些人在经历了巨大打击后会创伤性失忆,借此来保护自己。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创伤性失忆一次呢?是自己的承受力太强了?这难道也是过错?
失落,自责。
不能停下脚步。
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让小鸢离开了身边。自己的过失,要自己去挽回,不记损失。
小鸢,等着姐姐,姐姐会找到你的,相信我。
风铃裹紧外衣,面对阳光,掏出了兜里的女生必备随身用品——镜子。它的用处可多了,不仅可以帮忙抹口红擦粉底,还能发SOS信号,可谓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当然,它在这里并不是用作这两样。
记得之前,她和千裳讨论过关于羽绒服的事。得到的一个可能结论就是,有摄像AI。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自然要满足满足好奇心,一探究竟。
工厂的厂房外壳原本是刷了漆的,可是经过风吹日晒酸雨淋,漆也掉的差不多了,露出了里面的合金金属板。原本这金属板也不太容易生锈,可惜,它们遇到了千裳。千裳巡逻了几次后,这些金属板,无一例外地附上了一层哑光涂层,整整齐齐,让人看着好生舒服。
这样一来,就给寻找提供了便利。
镜头肯定是玻璃的,但是玻璃不会生锈,阳光照在上面会反光,而且是大面积反光。
风铃调整镜子的角度,朝高处搜索。
现在是上午,把周边巡逻一遍,下午再来一遍,应该都能落网。
风铃一边想,一边分辨着每一寸反光。
呦,找到了。
她勾起嘴角,保持镜子的反光角度不变,从另一侧兜内掏出一把水枪,上下左右摇匀,然后眯起一只眼,瞄准反光,扣下扳机。
不明乳白色液体射出,“啪”,反光消失了。
风铃满意地点点头,寻找下一个目标。
朝奈平时躲在房间里并不只是敲电脑,她还会改装一些玩具,让它们具有实用价值。
这把水枪,和朝奈带走的两把勾枪,都是朝奈的改装成功品。水枪里的东西是朝奈从那只军队里带出来的,原材料不明,据说是某种烂大街的植物,用法是混水溶解,之后,浆糊怎么使它就怎么使。
风铃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时间白白流逝。在那“空闲”的半个小时,她仔细梳理了玩偶之家的储备物资,武器,并给今后几天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无论是坑蒙拐骗还是怎么样,她要带着吉祥三宝去一趟安全区。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风铃很清楚,没有白夜,他们甚至有可能连入口的军队都敌不过,不过,只要她一个人能进去就好。其他人,她不在乎。
为了目的达成就要不择一切手段。
感谢朝奈教会了她这一点。感谢朝奈给了她这个机会。
她才是棋手,其余人,都要成为乖乖听话的棋子。
她有这个自信。
回到玩偶之家,水枪里的不明非牛顿流体只剩下了半管,这么算下来应该刚刚好够用。
“回来了。”
风铃看一眼理理子,回给他一个微笑。
甘地和杰森已经在忙碌。
玩偶之家的地下室,就是传说中的蜜汁玩偶制造厂,和真正的玩偶之家主体并不是连着的。二者之间只由一道梯子连接,因为玩偶之家的底座大于原本的厂房房顶,正好完全盖住了,甘地也没有做另外的加固。现在要移动,反而方便许多。
玩偶之家的底座是钢筋水泥混凝土结构,虽然不厚,但绝对结实。外壳是玻璃外壳,虽然是钢化玻璃也经不起碰撞。水管和电缆都是后来接上去的,没有破坏原本的完整结构。就是,五层十个房间的宿舍区有点问题。这部分是后来才盖起来的,看材质就知道,与原本的玻璃外壳不是刚性连接,一旦动起来,妥妥的要散架。
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后,二比一投票通过,此事就愉快地交给了理理子。
理理子:虽然大叔我曾经是学建筑设计的你们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
当初玻璃蛋壳就是理理子设计的。他非常喜欢一个叫做鸟巢的建筑,觉得它采光一级棒,设计感十足,就是四面透风。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设计一个同系列的更好产品。于是,玩偶之家现世了。
鸟巢系列新作——玻璃鸟蛋。还是半个。
在理理子的设计里,有大厅,有厨房卫生间医疗区娱乐区,也参考了商场设计了总控室水电室等等。教会的人只帮忙建完了整个外壳,就急着回去了。然后,在分配空间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没有留住的地方。于是乎,众人七手八脚乱七八糟建了个嘎吱作响的五层木质小楼,紧贴着玻璃外墙没有任何固定措施。
玩偶之家的外形带来了抗风天赋max,本身与地面仅靠静摩擦力就能保持静止,这栋五层小木楼几年来也没摇晃过几次。
但是,一旦玻璃蛋壳动起来……
理理子想象着榫卯结构木楼倒塌的样子,心中一阵害怕。
自己种的因,自己终于要来食这个恶果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天才建筑设计师。
要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将宿舍区的主要承重木梁粘在玻璃外墙上。强力胶的来源……他不怀好意地望向门口的铁树,铁树打个冷战,默默地将行进方向改为远离玻璃蛋壳。
只是,这样一来,玩偶之家的最大优势——空间折叠性就会被大大削弱。蔬菜种植区既蘑菇培育区是不易于移动的,朝奈专属的总控室是无法移动的,宿舍区的卫生间因为管道的原因是独立于整个宿舍区的(就是没有和宿舍区刚性连接),其余部分皆可自由移动。如果固定了占地面积极大的宿舍区,玩偶之家的可利用空间会更少,自由度也遭到极大破坏,不符合原本的设计理念。
值得一提的是,玩偶之家的主要结构没有固定楼梯,可移动楼梯是宿舍区的一到四楼楼梯,可以随时拆卸组装。不过可移动楼梯只卸过两次,最需要用它到达鸟蛋顶部总控室的朝奈,一直是从储藏室“飞”进总控室。反正两扇窗距离也不远,踢一脚也不会把宿舍区踢飞。
宿舍区底部在建造时就安有木轮,至今尚未腐朽,还可以移动。
如果不将宿舍区粘在外壳上,理理子能想到的B方案,就是将宿舍区置于总控室下面。总控室在建造时为了保证不会坍塌,四角留有安柱子的圆弧槽,俄罗斯套娃式支柱也是现成的。如果他没记错数据,四根珠子应该能正好卡在移动楼梯的四角。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得拆掉五层的两个储藏室,或者也把它们像总控室一样固定在鸟蛋顶部。不知道承重够不够啊……
另一边,甘地和杰森也陷入了紧张的设计计算。
玩偶之家的底座是一个有棱有角的椭圆,离心率很接近0,一开始建造的时候没有考虑移动,故而,根本没有给轮子留位置!
“甘地,当初不是留了很多伸出来的钢筋埋在土里吗?那我们为什么不试一下履带前进?”
甘地闻言,停下了挠头。
的确,当初在建设底座的时候,因为数据传输时的失误,教会送来的钢筋长度都远大于实际需要,玩偶之家这边也没工具来截断,只好当做二次加固埋在了土里。
如果以这些钢筋为轴,在外套上轮子和齿轮,以及履带,玩偶之家说不准真的能动起来。而且因为是直接套在底座上,稳定性也有保障。
“杰森,你好聪明啊!”甘地由心地夸奖他。
杰森不好意思地笑笑:“甘地你太客气了。如果想报答我……那就给我袋小完能吧!我要那个香葱味的!”
“不行!换一个!那个我只有两袋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那个!”
……
两边的设计草图很快出炉。
理理子那边不需要什么材料,但是需要杰森的协助。甘地这边需要大兴土木,材料人手双缺,还需要较长工时。
风铃拿到甘地列出的材料表,眉头紧皱。
其他的,还都好说,就是这履带……
“我们可以去安全区卸!”杰森举手抢答。
的确,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安全区,但是,去军队的车库卸,危险性太大了。最关键的,她要去的地方离联合政府军队驻地很近,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里势必要被封锁。一个离奇消失好几年的人,突然间再度出现,联合政府会怎么办?
答案显而易见。
那就让她,真正的“消失”。
风铃陷入沉思。
现在,在这里,她就是最高领导者。如果想要保全自己,就必须保证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被发现。还是在没有白夜的情况下。
“这样吧,先去收集制作轮子和连接装置需要的材料。全员出动,务必小心东南方向的发草带。”
发草,就是风铃草,与发菜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地地道道的生物杀手。还不可食用。“风铃草”这个美丽的名字,只是父亲的恶趣味罢了。
“youkai!”三人齐声高喊,自去做准备了。
全员出动,不只是全部的人出动,也指的是全部的玩偶。在玩偶之家,“在职”的玩偶有上百个,劳动力还很充足。虽然效率不高,却可以从数量上弥补。
东南方向的铁树林可以搞到强力胶,它紧挨着的海边可以捞到大量的“海蜇”,不能食用,却可以高温融化当橡胶用,轮子的材质暂定为它。松木遇上了就砍,蝶草遇上了就挖。藤条也一样。
一阵冷风席卷玩偶之家,玻璃蛋壳内彻底安静下来,就连温度也降了三四度。
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风铃的神情陡然凝重。
好好想想,如果是潮汐,他会……不,他根本不会同意这么危险的计划。那如果是朝奈呢?她……大概会因为麻烦直接离开吧。
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她深深吸气,换换呼气。
不能如此焦虑。
在达到目的前,不能自乱阵脚。
好,先从地图开始研究吧。既然是没脑子的NPC,总有办法应对的。
地图……地图……好像一直都是潮汐收着……怎么没有呢……
潮汐的房间,抽屉里,枕头下,空空如也。
难道他带走了?
别吧……那也太狠了……我们和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那……有没有可能在储藏室?的确,每次拿出地图,他都要先上楼。
风铃急急忙忙朝楼上跑去。
楼梯“吱呀吱呀”怪叫着,似乎在抱怨她的粗暴。
她放在休息室的手机,此时,突然“嗡”地亮起了屏幕。
“新信息——微信
千裳:风铃,走得太急忘了和你说了,五楼潮汐的储藏室里有个塑料模特,也叫安,是活的,有一定攻击性,请务必不要接近。”
屏幕暗下去。
下一秒,惨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