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儒妍将视线移到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你和楚教授一样,总是喜欢说些让人费解的话,楚教授还问过我认不认识S先生。”
“S先生?”
“卿小姐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吗?”许儒妍无辜地眨了眨眼。
卿清没有说话,她知道,从许儒妍身上问不出任何东西,她更加不能对她怎么样。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卿清拿出查看,是江河发来的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离开,再跟许儒妍耗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许小姐,”卿清站起身,“我们后会有期。”
许儒妍端起咖啡杯,笑容很甜。
“恐怕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卿清从咖啡馆出来,根据江河短信上的指示前往某个路口,江河的车已停在路边久候多时。
“你在她家找到什么了吗?”卿清一坐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
“她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只找到一本相册,估计是被落下的。”江河将塞进夹层里的相册抽出来递给她。
相册有些年头了,封面泛黄陈旧,里面大多是许儒妍小、中学时候的照片,卿清来回看了几遍没发觉什么异样,看来应该是不小心忘带走了。
“先留着吧。”她将相册重新塞进夹层,“到时候给你楚哥看看,说不定他能发现什么。”
“那咱们现在去哪?”江河话刚说完,肚子发出声音,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搔头笑笑,“那什么,早上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卿清系上安全带:“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再去找楚西辞。”
楚西辞在苏音的房子里陪着她消磨了小半个下午。
苏音能明显感觉到,她从洗漱间出来以后,楚西辞对她的兴致远没有先前那么高。
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十四秒,她打开了电脑,输入密码,提示错误,苏音连试了三次,最后被系统提示十分钟后再次尝试。
楚西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收到的最新信息,锁上手机,起身,优雅又绅士地邀请。
“苏小姐,时候不早了,想出去吃晚饭吗?”
“也好。”苏音合上电脑,抬头朝他笑了笑。
楚西辞关心地问:“电脑出什么故障了吗?”
“不知道怎么了开不了机。”苏音无奈地说,“明天得拿去公司让人修一下。”
“那就等明天再解决吧。”
“也只能这样了。”苏音说,“这附近有家餐厅不错,我们去那吃吧。”
苏音说的餐厅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近,走过去需要花二十分钟。
两人并肩走在街边,暮色渐渐变得暗了,霓虹初上,星星在这样的城市上空要费点力气才能看清。
苏音看着天空:“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楚西辞说:“未来生活。”
“那你觉得我想的是怎样的生活?”苏音饶有趣味地追问。
“宁静的乡村、别墅和另一个男人。”
苏音有些惊讶:“你怎么……”
“刚刚经过一家精品店,你看橱窗里那间郊外别墅模型的眼神,跟你看见这条项链的时候一模一样。”楚西辞看一眼她挂在脖子上的那条由他选送的项链,语速很快继续往下说,“在这之后,一路上你抬头看了四次月亮,表情很落寞,但你紧接下来的动作是盯着路面,而不是看我,显然你希望中与你一起居住在幻想别墅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过那个人应该就是能让她无条件服从,甚至情愿堕胎的人。
“楚先生,你是我见过最了解我的男人。”
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他是她见过观察力最好的男人。但她对付男人,一向不会说真话。
“谢谢。”
楚西辞漫不经心地回应,目光却看着前面步步走近的两个人。
卿清一路都保持着灿烂大方的笑容,直笑得自己脸发僵。
“楚教授、苏小姐,好巧。”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楚西辞跟女人在街头散步,理智告诉她,他一定出于特殊理由才会跟苏音走在一起,但这样一个尤物站在他旁边,她不得不承认,十分养眼般配。
卿清心里有点难受,如果可以,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嫉妒。
“你认识我?”
苏音有点奇怪。
卿清笑说:“苏小姐这样的女人,见过一面,很难没有印象。”
苏音盯着她看了会,也有了点印象,询问楚西辞。
“这位就是那天在咖啡馆和你一起的女生吧?”
楚西辞点头:“是我的助理。”
卿清伸出手:“你好苏小姐,我是卿清。”
“你好,苏音。”苏音握了握她的手,“既然都认识,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卿清就等着她这句话,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饭馆,味道特别不错。”
苏音没有异议,自然而然地攀着楚西辞的手臂撒娇。
“正好我在那家饭店也吃腻了,我们换换口味吧。”
“就在前面,我们走吧。”
不待楚西辞回答,卿清已经抢先一步,满面笑容地一把拉过苏音,挽起她的胳膊就往前走。
看背影,真是亲密无间的两个女人。
江河脸上笑容讪讪,战战兢兢地走在楚西辞旁边,小声解释:“哥,我们就是瞎逛逛,不小心给碰上了。”
楚西辞双手插进口袋里,看着前面两个女人的背影,淡淡说:“待会她们俩就交给你了。”
“什么?”
楚西辞这句话的深意,江河在饭桌上才理解过来。
卿清在菜上齐之后,点了两箱啤酒和三瓶度数不低的白酒。
他扯了扯她的袖子,有些为难地说:“卿清姐,我待会还得开车……”
“没关系,我想跟苏小姐喝两杯,你不用。”
苏音笑道:“看来卿小姐酒量不错啊,不过我昨天晚上被楚教授灌醉了,今天还不知道行不行呢。”
“没事,量力而为,喝得开心就好。”
楚西辞没有开口,只是拿过酒瓶替苏音倒满一杯,顺便重复了之前的伎俩,隐秘地在众人眼皮底下完成下药的步骤。
他在苏音一杯酒喝完之后,找了个借口离席,前往苏音家里更换电脑,然后拷贝下她手机及电脑里的所有资料,同时收拾好残局,将他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干净。
等楚西辞做完这一切返身回去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喝完了一箱啤酒两瓶白酒,站不稳的卿清还端着酒瓶,不依不饶地去拉苏音,嘴里喊着:“继续!继续!苏小姐,你别怂!”
苏音在药效和酒力的作用下,已经昏昏欲睡,杯中酒几乎洒了一半出来。
江河夹在两人中间,刚把这边的酒瓶拿开,那边又喝了起来,他急得头都大了,看见楚西辞走过来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楚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她们两个姑奶奶都喝大了,劝都劝不住,现在怎么办啊?”
楚西辞不紧不慢地从皮夹里取出钞票递给他:“你先去结账。”
“好。”
江河去柜台结了账回来,饭桌上就只剩下靠在椅子上睡过去的苏音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先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楚西辞发来的短信,上面一个简短的地址,不用想也知道是苏音住的地方。
江河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苏音扶起来,不情不愿地嘟囔。
“唉,不是说好卿清姐交给我照顾吗?”
夜色已经很深了,城市霓虹闪烁,五光十色。
趴在楚西辞背上的卿清一路都很不安分,借着酒劲唱歌、说胡话……
晚风把她的头发拨下来,散落在他颈脖两边,贴在他脸上,轻微地痒,楚西辞嗅觉一向敏感,很容易捕捉到她的发香,跟夏天里风的气息很贴近,他并不排斥,甚至觉得亲近。
这让他比平时要温柔包容,所以当卿清捏着他的耳朵问“你是谁?为什么背我?”时,他好脾气地回答。
“我是楚西辞。”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他也在问自己。
“楚西辞啊……”背上的人念着他的名字安分了些,趴在他肩头,醉得睁不开的眼睛勉强撑开一条缝隙,梦呓一般追问,“那你为什么不背苏音啊?”
楚西辞想了想,在她跟苏音之间,确实有个完美的理由让他选择前者。
“你看起来轻一点。”
他背上的人闭着眼睛笑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怎样傻乎乎的模样。
“楚西辞!”
她忽然叫着他的名字,立正一样大幅度地挺直身体,险些从他背上栽下去,楚西辞不得不停下来,有点头疼地托着她往上提了提,低声警告她:“好好说话,别乱动。”
“好吧……”卿清撇撇嘴,像一根蔫了的豆苗,软趴趴地缩了缩身体,小心凑到他耳边,“我告诉你个秘密……”
她喷着酒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么久……吃胖了两斤。”
“……那你下来吧。”
“不行!”她理直气壮的拒绝,“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楚西辞不想继续跟一个醉得胡言乱语的女人对话。
“如果你能保持沉默,我就不扔你下来。”
“好吧……那我可不可以唱歌?”
“……随便,不要跟我说话就行。”
拉开车门的时候,楚西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把卿清扔在车后座。
他花了点工夫才给她系好安全带,开车回去的路上,她倒是表现得很不错,自己哼着不着调的歌,唱累了,头一歪靠在玻璃上安静地睡着了。
楚西辞看一眼卿清醉酒后有些疲惫的脸,今天早上她服用的致幻药物效力应该已经过去。
在抓住卿清之前,胡骏扬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一个被官方证实死亡的人,就算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头,也不会有人怀疑。
胡骏扬就像是一滴藏进了汪洋里的水,而他能做的,是让其浮出水面跳进囚笼。
但他的对手——那个在背后操控胡骏扬的人,究竟藏身于这世界的哪个角落?
楚西辞静静看着前方路面,黑夜里,一辆辆车从身边飞速而过,他们当中,或许就藏着S先生的眼睛,代替他在暗处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西辞!你给我站住!”
卿清忽然叫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模糊而混乱的,她扭头看着旁边开车的人,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楚西辞,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梦呓般的喃喃自语,“现在跟以前都一样,你说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没用,但对于你来说,我还是不够聪明,只能帮倒忙吗?”
她缓慢地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像触碰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你非要……非要选择孤独地活着吗?你不喜欢我,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但你不要……太过分了……”她嗓子喑哑,低低地埋怨,“楚西辞,她问我相不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可是你啊,从来就没相信过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楚西辞低声问:“‘她’是谁?”
“她就是她……就是许儒妍!”
她们见面了?楚西辞淡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袖口处忽然攀上一只纤细的小手,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手紧紧死死地拽住他一角布料,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样,手的主人,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话。
“楚西辞……S先生,S先生是谁?”
“……”
楚西辞沉默地想,S先生的事,应该也是许儒妍透露给她的,她想让她也卷进来……或许他该考虑换个助理的事了。
“楚西辞,你……需不需要我?”
“……”
楚西辞觉得大脑停了一秒,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抓住他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开始发麻,卿清觉得眼睛酸涩,轻闭了闭,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向耳朵,她收回手,轻轻擦拭了,侧过身体,慢慢地在座椅上蜷缩成一团,像胎
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没有半点安全感,最极端的无助姿态。
楚西辞沉默着加快了车速,身旁的人在小声啜泣中重新陷入睡眠。
他有点庆幸卿清此刻是醉酒糊涂的,如果她在清醒的情况下跟他说出这些话,他想自己会有点不知所措。
车在郊外复式楼房前稳稳停下。
副驾驶座上的人昏睡了一路,车熄火的时候,迷糊着醒过来,醉眼蒙眬地盯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看了很久,直到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楚西辞俯下身询问:“能自己走吗?”
卿清点点头,小幅度的晃动让她脑袋更加昏沉。
她扶着楚西辞递上来的手从车内下来,迎面的冷风吹得她抖了抖,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冲到一旁,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楚西辞跟过来,单手托住她的额头,呕吐物的味道和浓烈的酒精味让他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屏住呼吸。
卿清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吐得两眼猩红,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喝太多了。”
楚西辞把外套脱给她,问:“自己能走回去吗?”
“没问题的。”
“那就好,”楚西辞收回手,转身大步往前,“慢慢走。”
“……”
卿清走进屋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杯醒酒茶。
二楼工作室。
楚西辞仔细看着他从苏音那里拿到的资料:她的私人邮件、短信往来、通讯记录以及消费情况。
勾引已婚男人、借高利贷、雇人做见不得光的事……这个女人的私生活比他设想的还要丰富。
不过最重要的……楚西辞懒懒地靠上椅背,盯着面前屏幕里的资料。
韩珵——太平洋零江分公司的财务总监。
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在太平洋零江分公司的会议厅,他在那里证明一对夫妇先后谋杀一名保安,而韩珵作为分公司高管,也在现场。
楚西辞唇角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看来苏音那栋幻想别墅里的男人已经找到了。
手机忽然传来短信提示音。
他拿起来查看。
又是来自未知区域的号码。
“建安新路,香舍园”
落款——S先生。
他看着落款处的S先生三个字,口吻愉悦中带着一点身不由己地叹息。
“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名字。”
一个小时后,楚西辞离开工作室。
路过卿清房间的时候,他往里面望了一眼,人不在,楚西辞走下楼。
茶几上的醒酒茶喝了一半,卿清已经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着了。
“卿清,”他推醒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项链,“这是你的圣诞礼物。”
“圣诞?”还没完全清醒的姑娘勉强撑开眼睛,目光困惑。
“是的,圣诞。”他微笑着说,“我给你戴上。”
他将她的头发拨到一侧,耐心地替她扣上项链。
吊坠是一个菱形的盒子。
楚西辞说:“答应我,圣诞节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