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在午睡。当我睡眼惺忪的接了电话,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掉了。
下午是欧阳的葬礼,在郊外的公墓园。
琳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相识十年。她是那种对什么事都很忍让,天生单纯的女孩子。欧阳是她的未婚夫,在订婚两年后,因车祸意外去世。
欧阳的葬礼,安排在下午,没有什么人为他送行,只有欧阳的父母,还有欧阳的妹妹。琳没有来,不是琳不想来,是欧阳的父母不允许她来,他们把欧阳的死因归在琳的身上,因为欧阳是为琳买结婚戒指,出的车祸。
琳让我代替她为他送行。
葬礼仪式很简短,看着欧阳的下葬,欧阳的父母伤心欲绝,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却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伤心了。
看着欧阳的父母悲愤欲绝,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和欧阳的妹妹雨晴说了句节哀,我就离开了。
见到琳的时候,已经是在晚上,在一家咖啡厅。
他走的还好吧?琳问。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有点苦,不过我喜欢这味道。就像生活,给人的感觉总是苦的,不过苦过之后,那浓郁的清香才会出现。
琳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像是在说一个跟她毫无半点关系的人一样。我知道,琳很痛苦,眼泪已经无法宣泄琳的痛苦。她的心,早已经死掉了。其实我很希望她能大声哭喊出来,也不想她像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琳平静的神态,我有些担心。
……
认识琳,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补考,她替考。
她显得有些紧张,看的出来是第一次,我坐在她的旁边。因为是补考数学,我有些漫不经心,对我来说,就是再给我三十次补考的机会,我也一样,还是过不去。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我心里有些好笑。于是就跟她说了一句话。
低头,不要总是盯着老师看。
琳乖乖的低下头,直到考试结束,也没有抬起过。
我很幸运,监考不是很严,我可以看到身边,不同同学的不同答案。于是抄上了许多,我这辈子也不会认识的数学符号。其中抄琳的是最多。
为什么会抄琳的答案最多?
直觉。直觉认为,一个替考的女孩子,答案绝对不会是错的。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很可怕。
事实证明,她的答案是对的。
补考及格,我过了。为了感谢琳,我请她吃饭。
琳当时很羞涩,不同意。
但经不起我的一再邀请,就去了,吃了一顿肯德基。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熟识了。
琳是那种事事都为别人着想的人,很会关心人。
有时候,我会跟她说,你这个样子会吃亏的。她只是淡淡一笑,她的笑,天真无邪,让人感觉很舒服。
她说,有失才有得,吃点小亏,没什么,将来会遇到大便宜的。
我笑她傻,琳总是不以为然。
时间久了,我也懒得说她了。不过遇到别人欺负她时,我总会跟那人对骂,有时候,甚至还大打出手。
琳总是拉开我,然后向那人道歉。
其实,我很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但又无可奈何。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我们毕业了。
毕业总是一件令人心酸的事情,因为毕业了,我们再也不能无忧无虑的坐在长椅上,聊着一些无聊的话题,再也不能等待着每月的前几天,查看银行卡,看生活费有没有到账,再也不能肆无忌惮,浪费着时间,挥霍着青春。回首过去,学习的时光看起来漫长,却又显得短暂。
毕业的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也认识了很多同学。说起来惭愧,读书四年,连班上的同学都没有认识全,直到毕业,才认识那些在四年里,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同学。
不知道是谁,抱着酒瓶子,哭了起来。于是全班四十多人,眼泪齐刷刷的掉了下来。我却没有哭,不是我冷血,自从父亲逝世后,我再也没有哭过。
可能是眼泪早已经干涸了吧。
我一个人,低着头,喝着自己的闷酒。
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身边,她刚刚也有哭过,眼睛红红的。
我有些醉意,但是还很清醒。
怎么哭的这么伤心?我诧异的问。
琳用纸巾擦擦自己的眼睛,有些哽咽。她说,毕业了,再也看不见大家了。说完,她又用手擦了擦眼角。
你还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我说。
我灌了一口酒,自嘲的笑了笑,是否是自己太心硬,对于这种离别而无动于衷?
饭已吃完,到了表白的时间。
大学四年,暗恋哪个女孩子,却没有勇气追,或者喜欢哪个有了女朋友的男孩子,现在全都说了出来。众人七嘴八舌的起哄,一会这个搂楼那个,一会那个又搂楼这个。
我觉得很无聊,于是嘴里叼了根烟,出来透透气。
琳也跟着出来了。
我吐出一口烟圈,侧着脑袋看她。
琳大方的看着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平时我这么看琳,琳总会羞涩的把头转向一边,不让我看。
我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这么大方的让我看?
我怕你以后看不到,会想我的。
琳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这还是那个说话都脸红的琳吗?
阳会吃醋的,你不怕?
不怕。
我用眼睛凝视她,想要看个透彻。
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和琳之间,是个女人。
是盈,我的前女友。
朝歌,我有话要和你说。盈说。
我特别厌恶盈现在的样子,尤其是厌恶她说话时候的嘴脸,变的这么陌生,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似的。
那我先回去了,琳对我说。
我点点头。
看着琳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冷冷的看着盈,这个我曾经最爱的,也最令我心碎的女人。
你想说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苦涩。
朝歌,我这些天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想到的总是你。盈说,她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那又怎么样,有些事做过了,再也挽回不来的。我冷冷地说。
我要和微澜去上海,她说。
是吗?那祝你一路顺风。我用嘲讽的语气说。
她情绪泛起些许激动。
为什么会这样子?她问。
我不知道。
说完,我头也没回的走了。
有些伤痕,不是一句从头来过就能痊愈的,而那个盈,在我心中,早已死去。
身后,传来盈的抽泣声。
……
盈是我的青梅竹马。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留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到肩上。盈喜欢笑,一笑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很喜欢她的酒窝。
如果,人的宿命是上天定下的,那么盈就是上天为我定下的宿命,面对宿命,我无处可逃。
很多人都说我和盈是天生一对,这其中也包括盈的母亲。
盈的家离我的家不远,隔着一条街。
而这条小街,充满了我和盈的回忆。
我们在这条小街上,嬉戏,打闹,成长。
每天,盈跟在我的身边,活脱脱一个跟屁虫,我不管做什么,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说实话,这对一个有些男子主义的我,很没面子。试想,在跟别的男性小朋友玩耍时,总有一个女孩子跟在身边,总会被人取笑的。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小,却很快乐。
时间总是残酷的,岁月轻逝。
我漫漫成长,经历了母亲的下岗,父亲的逝世。盈却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我们一同小学毕业,一同中学毕业,然后又一同进入大学,来到同一座陌生的城市。在这期间,盈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按照我的设想,我和盈一同大学毕业,然后步入教堂,结婚生子,再一起慢慢的携手到老,终此一生。
只是生活,总会有意外。
……
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除却上课,平时都窝在图书馆里。把头扎在厚重的书本里,寻找寂静。
文学和历史,是我所感兴趣的。
对于所读的专业,我却兴趣索然。
之所以选择我读的法律专业,仅仅是为了满足父亲的遗愿。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给我留下这样的遗愿。即使是极不情愿,我却也无可奈何。
法律,在现实情况下,只是有钱人和有权人的玩物。
我不希望自己沦为这些玩物下的陪葬品。
在某些时候,我会不经意的去想,没有法律的社会是不是充满了暴力和血腥?答案似乎在历史中能找寻到。
盈在那个时候,也总是陪我到图书馆闭馆的时间。
她会拿着一本沉重的课本,认真的写着什么,她读英语专业。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很着迷。
我想,我是爱她的。
盈看见我支着头看她,对我盈盈一笑,两个酒窝迷人心神。我对她报以一笑。
我们出去走走吧?盈说。
我看了眼时间,手表的指针指在9上,9点49,时针和分针重合。
我点头同意。
夜晚的校园,安静,富有情调。
盈挽着我的左臂,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满是幸福感。
朝歌,今天我又收到情书了?盈笑吟吟的看着我说。
哦,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碰到,我知道你会处理好的。我不咸不淡的回答。
盈说,我把它扔掉了,像以前一样。
我知道,她是借此来突出我在她心中的地位。
我丝毫不怀疑她对我的爱,这是时间给予的。
走在静谧的小路上,感受着在一起的时光,爱情就是这么平静,只因,它早已融进生活。
朝歌,下周我要回家,妈妈她病了。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要了,我一个人也能行的。
我说,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下周数学要补考啦。盈有些娇憨的的对我说。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在校园一角的长椅上,看着黑暗的天空,一闪一闪的星星,有幸没被有浮云遮住。我总是喜欢黑暗,黑暗可以隐谧住自己的身影,让人看不到眼中的忧伤。
而盈却不喜欢黑暗,她是一个喜欢阳光的女孩子。
黑暗被阳光照耀,这一刻,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
……
盈走了。
我把她送上火车。
离别的那天,天空低沉的让人很压抑,喘不过起来。透过公车的玻璃,黑色乌云笼罩在天空,风吹不散。高大的建筑物耸立在这阴霾之下,冰冷,无情。
盈对这样的天气很恐惧,她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怀里。
火车站依然是繁忙无比,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下。
盈站在我的面前,她穿着我送的那件大衣,时间的流逝,让它失去了原本的艳丽。四月的天气,仍然有些寒冷。寒风里,我帮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盈的脸,有些苍白,那种苍白,像是书桌上作画的白纸,也像是深秋天空里的浮云,惨白的让我心悸。
我双手捧着她的脸,丝丝温暖,带走盈脸上的苍白。
盈紧紧搂着我。
朝歌,我有些怕。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轻轻拍打盈的后背,告诉她,不会有事的,只是分开一段时间而已。
盈不说话,只是抱着我。
我知道,盈离开我,会心慌。从小到大,我们形影不离,分开的时间从没超过24小时。对于这种离别,盈很恐惧。
我们静静的享受离别前的拥抱。
盈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我吻了盈的额头,我说,不要害怕,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等你回来。盈说,朝歌,离开你我很没安全感。
傻丫头,又不是生死离别。
盈泪光闪闪,点点头。
登车的时间到了,盈极不情愿的离开我的怀抱。
等我回来。她说。
看着盈随着人群消失在视线之中,我有些怅然若失。
盈说她害怕离别,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
宽大的候车广场,人声鼎沸,我却迷失在离别的愁绪中。
……
盈走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异常烦躁。原来,我的生活,离不开盈。
当我一个人坐在寂静显得空旷的图书馆里,总是无法使自己沉静下来,也总会呆呆的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
在这一星期的每一天,我度日如年。
我很思念盈。
周三早上,盈打电话过来,提醒我晚上补考数学。
除了每天的短信外,这是她离开的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电话里,盈的声音透出疲惫。
朝歌,我很想你。盈在电话里说。
我也很想你。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病的很严重,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盈又说,治好妈妈的病,需要很多钱。
需要多少?我问。
盈轻声抽泣,她说,需要很多,很多。
我默然无语,以我现在的状况,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要照顾妈妈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你也是。我轻声回答。
盈挂掉电话。
第一次,我感觉到,钱的重要性。
……
周三的晚上,我补考数学。
我一直想不通,法律和数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补考的教室,离图书馆很远,远到我需要步行30分钟。教室在一座圆形大楼的顶楼,宽敞,却又拥挤。教室里坐满了人,有些认识,有些眼熟,有些却又很陌生。
有些人补考,有些人,却是替考。
我在前排找了一个位子坐下,靠窗,安静。
左手边坐着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深色毛衣,浅色外套。本是两种极端的颜色,搭配在她身上,却又显的协调,不惹眼。她的目光清澈,很像盈,一条不是很长的辫子扎在脑后。
她显得有些慌乱,眼睛总是跟着老师转动。我知道,她是替考。
她的卷纸上,姓名一栏,写着安然,专业,国际贸易。
字迹很清秀,就像她的人一样。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我有些好笑,于是对她说,低头,不要看老师。
她果真听话的低下头,直至考试结束,也没有抬起过。
看着手中的卷纸,我有些漫不经心,对于数学,我提不起半点兴趣。或许是我的逻辑性不够。
抬头看了眼窗外,初春伊始,万物复苏。小草露出嫩芽,偶尔几只不知名的鸟类,飞落期间,找寻食物。
教室内,笔尖与卷纸摩擦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偶尔伴随零星的咳嗽声。熟悉的场景,不熟悉的试卷。这种噪杂而又静谧的环境,我有些沉沉欲睡。
不经意的侧望,我有幸看到了,身后两位同学的答案。其中包括那位替考的女孩子。
我几乎是一口气抄完了所有的题目,至于对不对,听天由命。
回去的路上,收到盈的信息,她说她快要回来了。
突然之间,我有些恐慌。
这种恐慌,不知道是源自何处。希望,不是盈的原因。
……
一周最让人感到幸福的,要属周六。疲倦了一周的大脑和身体,可以彻底地放松下来。
把自己窝在被子里,是一件很舒心的事。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要看的书,没有要做的事,没有要见的人。睡熟之后,枕着双手,望着有些暗淡的白色墙壁,一片空白。
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其余的三个人,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很早,就出去了。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心里平静。
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来,洒在脸上,很温暖。
我睡上铺。
手机震动,一条信息。
晚间8时,学校大礼堂,知名大律师专业讲座,希望各位同学务必到场。
这位律师有多知名?至少我不知道。
与其听着这种无聊的讲座,我更愿意一个人躲在图书馆里,肆意的发挥想象力,驰骋在灿烂的,快要被遗忘的历史中。
历史,永远是研究人性,最好的教材。
四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我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行人稀少。也许,很多人都还窝在被子里面,在沉睡中,释放灵魂的束缚。
宽敞的阅览室,读者稀少。只有空调嗡嗡作响,散发着让人窒息的热度。杂响中的寂静,让人心神安定。我知道,这种寂静,是属于我的。几乎是出于潜意识,我坐在了靠窗的一处。我喜欢隔着窗子,看外面的世界。
捧起一本深沉的《战争史》,字里行间,充满着人类的智慧。杀戮的智慧。时间暂时被遗忘,我融入其中。
看到厌倦时,我支着头看窗外的景色,让自己保持住愉悦的心情。看见窗外的鸟儿,我有些羡慕,它们可以张开自由的翅膀,无拘无束的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而我却离不开这樊笼。
盈明天就回来了,我不知不觉想到了盈的身上。
……
晚上的讲座,我有去听。除了一些调侃之类的话语,我有些记忆外,其余的东西,似沙石般,被流水过滤掉。
大礼堂内,还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看着那些流露出兴奋地目光的同学,我有些无法理解。或许,我是一个喜欢平静的人,或许,我早已过了追捧某些事物的年龄。
而讲座,我只听到一半,就离开了。
母亲打来电话,有事情要说。
我读大学,母亲很少打电话给我。父亲逝世,母亲变的沉默寡言,失去了以往的笑容。
我接了电话,在礼堂旁的小路上。
朝歌,在学校一切都还好吗?母亲问。
我说,一切都好,母亲你身体好吗?
我很好,只是把工作辞掉了,朝歌。下个月我要去上海。母亲的声音似乎透漏出一些果断。
对于母亲的话,我有些吃惊,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母亲辞掉了千辛万苦找到的第二份工作。
朝歌,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只是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母亲在电话中的语气有些犹豫。
我问什么事。
隔了半晌,母亲说,朝歌,我去上海是因为一个男人,他是一个好人,对我很好。希望你能接受他。
母亲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拿着电话,沉默无语。父亲虽说离世一年有余,但是母亲的再嫁,我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想到,母亲孤零零的一个人,作为儿子,我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也许,母亲真的需要一个男人照顾她。
我长喘一口气,说,家里怎么办?
母亲平静下来,她说,房子的钥匙我邮寄给你,这几天就能收到。儿子,妈希望你能理解。
我突然觉得很难受,心里压抑。母亲似乎也离开我了,而家已经不再是家了。而我,也成为了一个漂泊的浪子。
挂掉电话,我的心情根本没法平静下来。深深吸食着手里的香烟,我努力抑制流泪的冲动。
黑暗中,我如行尸走肉。感觉好冷,冷到深入心海底处。月光清冷,树木随风轻摆,似在诉说黑夜的哀愁。
我不知道是如何躺在床上的,盯着漆黑的空间,我睡意全无。
这一夜,注定无眠。
……
在半睡半醒之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一个人,模糊一片,我看不真切。我只记得,我一直跟着他或她奔跑,直到筋疲力尽,呼吸困难。
梦中的窒息感,令我惊醒过来。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宿舍里,又只有我一人。我在床边,满身是汗,望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盈在今天中午回来,我赶到车站的时候,迟到了。天空依旧低沉,阴霾。这个春天,有些寒冷,我很厌恶。
人潮涌动中,盈拉着旅行箱,静静地站在路边,等着我的到来。盈看起来憔悴很多,脸色惨淡。我冲上去,把盈抱住了。
盈被吓到了,看清是我后,不再挣扎。静静地被我抱着。这种离别后重逢的感觉,很温馨。我们静静的抱着,舍不得分开。
看着盈消瘦的脸,我有些痛惜。
盈看着我,说,我很想你,很想你。
我微笑,我也是。
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千言万语也抵不上这一句话。
我左手拉着旅行箱,右手拉着盈,穿过人群,进了路边的肯德基。在一处角落,相对而坐。
我排队买了两份汉堡,两份鸡翅,外加两杯可乐。
盈轻轻的咀嚼着汉堡,看着我。
我微笑。问,阿姨的病,好了没有?盈摇摇头。
盈双眼通红,泪水围着眼眶打转,我慌忙拿出纸巾帮她擦拭掉,闭口不再提这件事。盈泪水盈盈,说,妈妈的病很严重,需要很多钱,家里的房子都卖掉了,但还是差许多。
我低头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对于盈的母亲的病,我无能为力。我能体会到盈的感受,因为我经历过父亲的逝世。生老病死的事,我们总是无可奈何。
……
把盈送回宿舍,已是黄昏时分。分别的时候,我们恋恋不舍。一星期的分离,恍若隔世。再见面的时候,我心中的怅然若失的感觉荡然无存,只是短暂的激动过后,是深深的平静。
我需要平静一下,而盈,也需要平静。
晚上的时候,我没有打扰盈,我知道她很累,需要休息。
即使我有很多话想要和盈诉说,也只能留待明天。
晚上的时候,我没有按照往日那样,泡在图书馆里,消磨时间。
我选择了校园湖边的一处长椅,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着月上天空,繁星璀璨。水中的倒影,折射在我眼中,一切都显得恬静淡然。这样子,很舒适。
身后往来着一对对情侣,相依而过。我视而不见,继续发呆。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我决定打电话给盈。
喂,是我。电话通了,我说。
嗯,我知道,你在图书馆?盈在那边说,她身后的嘈杂声,让我有些听不清楚。我把手机放进了一些说,没有,在湖边。想一个人静静。
盈沉默无语,隔了几秒钟,说,我累了,要睡了。
我说声晚安,挂掉了电话。
突然觉得,分别一星期,我和盈产生了距离,只是这种距离,说不清道不明。在回宿舍的路上,天突然下起雨来,绵绵夜雨,让我措手不及。淋湿了衣服,我没有跑步回去,只是觉得,既然衣物都已经淋湿,何用跑回去。
在雨中漫步,头脑会清醒许多,烦恼,也会消失许多。
……
时间跨过5月份,天气日渐炎热,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灼热的阳光透过指间,流淌在脸上,刺的眼睛睁不开。夏天来了。
盈的回归,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盈陪着我呆在图书馆里,寸步不离。盈变的沉默寡言,有时候甚至连笑容,都十分勉强。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我知道,盈是在担心她母亲的病情。盈日渐消瘦,双眼深陷,面色惨淡,眉宇间始终带有一缕愁思。对于这种情形,我很心痛,也很压抑。
我努力带给盈欢笑。
我带盈到我们经常去的湖边长椅,带盈到我们经常去看星月的草地,带盈回忆我们在这座城市中的美好场景。我籍以这种方式,消除盈心中的哀愁。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在一个太阳快要落山的下午,我站在盈的宿舍楼下,等待盈的下楼。我站在一处角落的树下,放眼望去,这里人来人往,出入着成群结队的女生,她们穿的光鲜艳丽,这种种穿着,都揭示着夏天的来临。
太阳终究还是落下山去,大地被一片阴霾笼罩,黑暗前的天空,显得有些苍白。盈在这个时候下了楼,走了出来。她没有马上看到我,盈在打电话,只是打给的不是我。
她站在楼道口,打着电话东张西望。盈今天穿的好漂亮,长发及肩,一袭素白色的连衣短裙,将双腿裸露在空气中,修长动人。往来的人,把目光频频送给盈。我看到盈打完电话,就想走上前去。
手里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是盈打过来的。我驻足不前,接通电话。
朝歌,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不想出去了。盈在手机里说。
我鬼使神差的回答,我都要到你的宿舍楼下了。
盈听见这句话,我看见她躲进了楼道口,身影被冰冷的墙壁挡住,我看不见她了。
盈说,明天再一起,好吗?
我告诉盈,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一起。
我的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没法说。躲到一颗长满枝叶的树下,紧盯着楼道口。大概有十分钟,盈从里边走了出来,她抬头四望,应该是在找寻我的身影。我躲在树后,被树木遮住,盈并没有看到我。
盈又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走了,方向是校门。盈走的很急,并没有发现我跟在她的身后。
我小心翼翼的跟在盈的后面,我很想知道盈要做什么去。到了校门,盈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车子疾速的向着远方开去。我一个人站在校门处,说不上此刻的心情,是悲哀还是失落。
……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去找盈。而盈也像忘记我一般,发信息来推掉我们之间的约定,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一段我自己都觉得很平静的时光,我没有怨恨,没有焦躁,似乎是我的生命中根本就没有盈这么一个人。
我一如既往的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把整个人深深的扎进书堆里。很多时候,我会盯着窗外发呆,看天空上的白云,空气中的鸟儿,整个人呆滞的如同傻子。
没有盈的电话,没有盈的信息,也没有盈的音讯,她消失了。
在一天的清晨,我得到了补考数学通过的消息。这个消息给我平静的生活带来一点小小的震动,我想,我应该请那个女孩子吃饭,作为感谢。为此我特意跑去教室,找到了那个女孩子,说要请她吃饭。
我的出现,掀起一小部分的波澜。因为他们,也就是我的同学们都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却不经常出现在教室。辅导员对于我这样的人,是十分理解的,因为她也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因为她的理解,我才可以长年累月的泡在图书馆,不用去教室上课。当然,有些需要去的课程,我是会去的。
从其他同学的口中,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琳。名字很美,长的也很美的一个女子。
我自我介绍。琳,你好,我叫朝歌。琳疑惑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不明所以。琳的脸上存在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的眼睛是那种淡淡的蓝色,透露着纯真。看着此刻她脸上疑惑的表情,我说明了来意。她微笑着拒绝了。
我转身离开,没有过多的停留。在以后的一些时日,我给盈打过电话,发过信息。盈说她回家了,她母亲的病日益严重,怕是不久于人世了,她想陪着他。我表示理解,也闭口不提那天黑色奥迪的事。
对于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先拖着,拖到事情到了需要解决的时候。在那时候的一些夜晚,我有些失眠,失眠到需要用安眠药来让自己入睡。我相信盈,也相信盈是爱我的,也许那只是一个我的误会。
只是,一个人打破了我的天真。在一个阴沉的早晨,我邂逅了盈同宿舍的一个叫小纯的女生。小纯是个东北人,人很直爽,我见过几面,对她还有些印象,只是不够了解。
小纯说,昨天晚上盈回来了,拿了一些东西,说是要搬出去住。你们要同居吗?
对于小纯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说,盈是去了她舅舅家里。对于盈在这座城市里有没有舅舅,我比谁都了解。只是我不能不说谎。小纯的眼神中流露出不相信。说,同居就同居,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我黯然,同居,真是一个令人心碎的词。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失去了盈。永远的失去了盈。
……
在6月将要来临的时候,我请了一个长假,想要回家去看看。在我走的那天,收到盈的一封信。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盈写的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盈的信很简短,却让我肝肠,寸断。
她在信中写到。
朝歌,这是我第一次以书信的形式和你说话。也许是最后一次,相信你也知道了我搬出学校的事情。我不想瞒着你,因为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我母亲的病,日益严重,为了治好她的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房子也被卖掉。
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我很痛苦。那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母亲脱离病痛的折磨。可是面对病魔,我无能为力。所以,我答应了那个男人的要求,做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的女朋友。
他给了我很多钱,这些钱可以治好我妈妈的病。
朝歌,我是爱你的。可是,现实世界有太多太多的无奈,我们无力改变。我很希望你能快乐,希望你能,忘记我。
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坐在车上,坐在回家的车上。此时的列车上,挤满了离家或是回家的人。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我的内心却一片平静。我终还是和盈分开了。以一种可笑的方式。
列车飞驰在铁轨上,飞驰在并排着的两根铁轨上。它们就这样向着同一方向,延伸,却永远不能相交在一起。天空很遥远,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随着时间一起,消失在阴影中。
对面挤坐在一起的情侣,早已相拥而眠。看着这熟悉的画面,我有些吃味。多少年岁的爱情,也会因为现实而破裂。苍白和无奈,伤痛和缅怀。
我不会因为爱情而流泪了,只因泪水早已干涸。夜色降临在列车奔驰的原野上,天地都陷入一片黑暗。只在经过隧道时,车上灰暗的灯火显得有些明亮。
只有爱情留下的,那些伤痕,在心头,渐渐裂开。